宴席廳內，觥籌交錯。

韓羽煙與張二爺滴酒未沾，靜靜觀察著周圍賓客。

此間賓客大多是劉清梅在翰林院的同知和家眷。亦有與詠梅山莊有生意來往的園林主顧。就算是普通的梅枝盆景，若加上劉翰林的題詞，在附庸風雅之人眼中，便是身價倍增了。

韓羽煙瞥到坐在角落里的江陽，她猜想是顧竹影留他在此用膳的緣故。

她的眼神不自覺看向他的方向，終與江陽對上了視線。

張二爺看出了韓羽煙的異樣，輕聲言道：“你這么優柔寡斷可不像你。你還是找他當面一談吧。”

韓羽煙聞言，收了視線，淡淡回道：“這次就讓你看我笑話了。我也是個俗人。”

“你要是俗人，那我豈不是俗不可耐了。”張二爺自嘲道。

只見江陽忽而起身，徑直走到韓羽煙旁邊：“你且隨我出來。”

韓羽煙聞言，只得起身隨著江陽一起離開宴席。張二爺看著兩人的背影，眼神吃瓜，招呼旁邊的駿哥去遠遠跟著，注意二人安全。

江陽走在前面，韓羽煙像做錯事的孩子一般跟在后面。走了許久，韓羽煙終于忍不住停了腳步。

“江大夫，你有脾氣就沖我來好了。天寒地凍，你是要帶我去哪？”韓羽煙質問道。

江陽聞言停步回頭，解了身上的玄色棉麻披風，披在了韓羽煙的雀羽錦衣裘外面。梅枝殘雪，清冷幽香，韓羽煙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方才遇到茗岫，她說你昨日發燒了。但既有張家大夫給你診治，你今日氣色果然不錯。”江陽言道。

韓羽煙聽這話里隱約有著醋味。她沒忍住笑意：“都說同行是冤家，看來江大夫也不能免俗呀。你就為這事拉我來這角落里？”

“這倒不是，我又不是如此小心眼的人。”江陽頓了頓，低聲言道：“我方才在劉夫人的房中為小公子復診，她失手打翻了孕中常用的香料盒。她說是劉家祖傳的安神保胎的香料，我卻覺得有異。”

韓羽煙心下一驚，難道之前顧竹影差點難產是五梅盟下的暗招？

“那你可提醒她了？”韓羽煙問道。

“這倒沒有。一來這是我自己的直覺，未得香料仔細甄別，不好輕易下定論；二來若香料果有問題，恐影響到他們夫妻二人的關系，不好妄加揣測。”江陽回道。

“所以你將此事告知于我，是想讓我去當這個惡人嘍？”韓羽煙故作不滿道。

“不是不是。”江陽有點慌神：“只是想讓你暗中提點一下她。保險起見，若她此后不點這香，就可無憂了。”

“只怕若真有人有心要害她和孩子，除了這香，還會有別的招數。”韓羽煙不由嘆道。

二人言罷，一同回返宴會廳。

“你是顧竹影請來替小公子看診的么？”韓羽煙忽而想到什么。

“這倒不是。是劉莊主之前派人請我來過一趟，今次是按我與他之前約定來復診的。”江陽據實以告。

韓羽煙心想若是劉清梅有問題，何故請江陽來徒增麻煩？若是五梅盟下的暗招，那指使五梅盟這么做的又會是誰？今次五梅盟讓她前來，想脅迫她辦的又會是什么？

江陽看她一路愁眉緊鎖，難免心疼。不知不覺，他牽起她的手，拉著她一起走。

韓羽煙一心在琢磨此事的來龍去脈，未察覺右手的溫暖。

“喲，江大夫好手段，不過片刻便牽上手了。”韓羽煙被張二爺的話拉回現實，趕忙松了手。一松手，卻又心下后悔了。

原來，宴席已散，張二爺便在廳門外等著二人回返。看此情景，不免揶揄兩句。

“張公子，要論起手段，江某自愧不如。”江陽回道。

三人對峙間，劉清梅走近作揖言道：“感謝各位今天賞臉。今日午宴是答謝各位親朋好友，晚上是家宴，拙荊和犬子一起來聊聊家常。韓姑娘是我夫人的摯友，還請留下，明日再走吧。江大夫于我兒有恩，也煩請賞臉留下。”

韓羽煙眼見主人如此盛情，只得點頭稱是，況且她還要會一會五梅盟，她倒希望江陽能拒絕，今日便離開這里。

“劉莊主盛情，江某卻之不恭。”不料江陽也爽快應承下來。他只是覺得張二爺陪韓羽煙在此，他不甚放心。

晚上家宴，氣氛比較中午輕松不少。顧竹影和韓羽煙閑聊了一番當年她在江湖上所見的趣聞，眼中光芒甚是動人。不免讓韓羽煙感嘆，她為了劉清梅放棄了快意江湖的那個顧竹影，當真值得嗎？

又見稚子的可愛，韓羽煙心下覺得顧竹影有了他之后，那快意江湖便遠不及這粉嘟嘟的小娃兒重要了吧。

宴席完畢，韓羽煙回到客房中。張二爺和江陽分別在她隔壁的兩間客房住下。

夜深人靜。韓羽煙欲就寢，剛熄了燈，便見窗紙上映著一個人影，心下一驚。不知這人已在窗外站了多久。

“你是誰？”韓羽煙走近窗戶，向外低聲問道。

“我是誰不重要。你且聽著，明日你去跟劉夫人告別時，將這香粉灑入她房中的香爐內。”言罷，黑衣人推窗將一青色瓷瓶從窗縫中丟入。

韓羽煙聽聲音是個沙啞的女聲，她拿了瓷瓶，放入袖中。

“若我不照做，你當如何？”韓羽煙低聲回道。

“我勸你不要試錯。若你不照做，我們一樣能達成目的，而江陽就會是那個殺人兇手。”對方語氣平穩地讓人后背發涼。言罷，人影消失。

韓羽煙端坐在這暗夜中，告訴自己要冷靜。沉思間，忽聽張二爺在叩門：“睡了嗎？羽煙”

韓羽煙打開門來，原是張二爺放心不下，來確認她的安危。

韓羽煙跟他耳語了幾句。送他出了門。

韓羽煙正欲就寢，又聞有人叩門。她邊開門邊說：“你還有完沒完？”

開門卻見是江陽，不由得愣住了。

“我擔心你。”江陽開門見山。

韓羽煙默不作聲。拉著江陽進來，關了門，熄了燈，牽著他上了床。

二人和衣而眠，韓羽煙心想，無論明日如何，今晚且讓她聞著草藥香睡個好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