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啦……”

幽靜書閣，偏僻角落里。

書頁翻篇聲不絕于耳。

落滿灰塵的書架上，胡亂擺放著些泛黃古書。

都是些記載雜聞軼事的古籍，并非功法秘術。

因此平素里，也鮮少有人問津。

秦川拄著掃帚，斜倚架旁，一本本翻找過去。

腦中偶爾出現音聲響動，也都充耳不聞。

總算是從一本《古經通解》上，尋摸出了些蹤跡。

天子望氣術，又名軒轅望氣法。

相傳為昔日軒轅皇帝，觀察地理河山、世間萬物，有感所創。

又有傳說，稱其記載于一仙經中，名曰《自然經》。

可以觀陰陽、定禍福。

亦可依據氣機興衰，判斷萬物強弱兇吉、運勢走向。

乃是失傳無數年月的上古異術。

若是愿意上交藏書閣，少說也能獎勵五百宗門貢獻。

不過秦川顯然沒有這般打算。

先去角落尋了面銅鏡，沖著自個兒打量一眼。

嗯……

依舊那般俊逸出塵、面若冠玉，劍眉下一雙漆黑眼眸，像灘濃得化不開的墨，顧盼之間，熠熠生輝。

僅稍遜色于傳說中的讀者老爺。

不過盯來瞧去，眼睛都快眨巴干了，卻也沒看出什么氣機來。

命不可自觀，古人誠不欺我。

又往藏經閣中，隨意掃視一眼。

這才終于瞧出些變化來。

角落盤膝而坐的內門弟子，氣機皎白，純凈興盛。

這是心性純粹，一心求道之相。

近日應當突破有望。

匆匆而過，直奔二層的中年禿頂執事。

頭頂桃紅艷艷，不止一朵，偏生又有一抹血光貫穿。

估摸著要不了多久，就能在雜役院里，聽見些家庭糾紛、桃色八卦了。

還有拎著柄松木掃帚，蹣跚流連于書架間，邊清掃地面，邊整理錯亂書冊的佝僂老者。

頭頂一片混沌，氣機朦朧不明。

這是修為相差懸殊，或是有秘術遮掩天機，參望不透的表現。

秦川饒有興致，繼續四處打量。

一道白里泛灰、暗沉無光，卻又隱含一絲暗淡紫氣的散亂氣機。

驀然映入眼簾。

按《通解》上所載，紫氣大致分兩類。

一類，為由青蘊紫，主官運亨通，乃是仕途順暢之相。

另一類，則為天生紫薇，多與皇室貴胄有關。

順著氣機，往下望去。

竟還是張熟面孔。

正是初次砍伐松枝，送往丹鼎峰之時。

遇見那名攀上院墻，偷學武藝的少年。

半年時間過去，依舊穿著那一身泛白青衫，在書架間來回逡巡。

好在長衫松闊，哪怕個子躥了一頭，也并不顯短窄。

看這年齡扮相。

只怕短時間內，是與官運亨通四個字，扯不上什么關系了。

那便只可能，是與大乾皇室有些牽扯。

以秦川如今修為與眼力。

一眼便能瞧出，此子莫約處于練體六重。

勉強將筋骨淬煉完畢，還未開始打磨臟腑。

看這般模樣，應該也用不起什么丹藥靈液、天材地寶。

資質根骨還算不錯。

不過照他如今這樣，四處偷學些雜亂法門。

也無長輩矯正引導，全憑感覺瞎胡練。

只怕再有個十年八年，也未必能引氣入體。

或者說，中途能不把自己練廢，就算是上蒼保佑了。

秦川一時之間，也不由得暗自感嘆。

看來這世界上，像自己這般天賦異稟、無師自通，還無需丹藥靈材的修行天才，終究還是少數。

……

夜半三更，月明星稀。

秦川頂著滿屋如雷鼾聲，好不容易靜下心來，專心煉化赤紅靈氣。

“嘭！”

一身巨響傳出，通鋪木門被重重推開。

“別睡了別睡了！趕緊起來！”

聲音急切，氣喘吁吁。

正是雜役院執事馮保。

手里拎著根尖端破碎的竹竿，挨個往床頭一敲，“嘩啦”聲響不絕于耳。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妖邪鬼祟打進來了？！”

有雜役還惦記著，前些日子水月庵的凄慘遭遇。

急慌慌翻身而起，提著褲子左右張望。

“有話留著路上說，麻利些收拾齊整，隨我上丹鼎峰辦差！”

馮保無暇應答，挨個叫醒一遍，轉身往旁邊房間趕去。

秦川如今練氣有成，三天三夜不睡覺，也能保持精力充沛。

這時候自是不急不躁，施施然穿衣起身。

莫約半刻鐘后，數十名雜役弟子收整完畢，向著丹鼎峰方向進發。

馮保這才道出事情原委：

“前幾日，御劍峰發長老，一人一劍，殺入魔道三絕谷里，剿滅了一眾傷天害理的魔頭。”

一眾雜役連連點頭，顯然都還記得此事。

“當日啊，除了誅魔衛道，發長老還從魔窟之中，解救出來數名，被邪魔欺壓拘禁的無辜婦女……”

“噗呲……”

話音還沒落下，雜役群里，已經有輕微嗤笑傳出。

三絕谷，三絕谷。

顯然除開賭堂和毒堂，還該有另一處堂口。

哪來那么多無辜婦女啊。

“不許褻瀆！”

馮保橫眉一擰，厲聲呵斥一句。

不過看其五官緊繃，只怕忍得也不容易。

“豈料魔頭陰險狡詐，居然混跡其中，暗藏數日，偷襲得手。”

“而后，更是趁著發長老傷重，率眾突襲本宗宜陽郡駐地，致使駐守弟子……重傷無數。”

馮保說至此處，沉吟斟酌片刻。

終究還是用了“重傷”這個詞。

“丹鼎峰人手不夠，特意從雜役院，抽調些人員協同照料。”

言語之間，眾人已經行至丹鼎峰上。

還未靠近山門，已經有呻吟哀嚎之聲，遙遙傳入耳中。

臨時搭建的簡易病榻，甚至擺放到了山門外邊。

可見此次劫難，波及人數之多。

稍稍湊得近些，能夠看清傷員狀況。

秦川這才反應過來。

為何馮保說起重傷二字時，面上會有些猶猶豫豫。

簡陋病榻上，是一名白發蒼蒼、眶凹頰陷，宛若暮年垂危的老者。

床頭懸掛著的木牌，詳細記錄著傷員信息。

御劍峰內門弟子，二十七歲。

雙目無光、眼神呆滯，周身沒有半點傷痕血跡。

這哪是什么重傷啊。

都不需要用望氣術看。

擺明便是精氣衰敗，氣血兩虧之相。

那些個夜宿山林，誤遇狐妖精怪的書生走夫。

若是能僥幸活著出來，個個都是這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