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晚照

香山位于北京城城西，距市中心約三十公里，在五環和六環之間，是北京最有名的山之一。

北京城與香山相互颙望、相互映照，縱橫俯仰，奇偉壯美。常使人們在城里看著山，在山里又望著城，自然生發出“高山景行”的意境。而那香山晚照更是令人感動和震撼。

記得當時上山看晚照的人很少，傍晚了，別人都在下山，我們反而上山。太陽在山的西邊，估計會在六點下山，我們只有四十分鐘的時間來與太陽賽跑。正面的山道上有兩千多個臺階，那是香山被稱為“鬼見愁”的路，最為陡峭，但它是通向山頂最近的路。

太陽光已拖著香山的影子站在了香山腳下，一小片，像正午時人自己的影子。影子如舞臺的幕幔一樣徐徐地走動，幕幔所到之處的城市景物變得暗淡縹緲，暗淡中的景物如在乘涼休息，輪廓分明，給人靜穆之感；明亮處的景物更加燦爛，有些耀眼。帷幕的移動速度由慢變快再變慢，而且是一層又一層地拉上的，直到把大地舞臺遮蓋得嚴嚴實實。遠處的一片亮是持久的，讓人產生錯覺，分不清是旭日還是夕陽的光輝。繡簾開，晚照窺人。人像小鳥一樣，登高后連自己的影子都找不到。

到山頂時，太陽已像紅奢熟透的柿子落在了地上，一半埋進地里，一半仍留在地面，弄得天涯地角一片拖泥帶水的殘紅。我面朝空闊無際的遠方，舒心地大喊一聲：“太陽下山了！”喊聲一去無回，聽不到回聲。太陽下山的地方也很廣闊，有許多的樓房和煙囪，云煙緲邈，朋友說：“那就是曾經名聲了得的首鋼老廠。”

太陽徹底地鉆進大地的被窩里，蒙頭睡去。晚照熄滅了，如同名聲的起滅一樣，起的時候由近及遠，滅的時候遠處倒還留有余光。人類真該感謝太陽，是太陽懂得按時休息，人才不至于累死。太陽這種既創造時刻又遵守時刻及尊重自然規律的精神，比它留在人間的光輝和名聲要長久。人們不僅感謝和贊美太陽，更是和太陽的精神融為一體，以至代代相傳。

天漸晚，燈光“晚照”又起。北京城繁星閃耀，燈火如海，流動的車輛更似火龍飛馳，照得香山明亮如晝。山上沒有路燈不見星月，但人們能將彼此的面部表情和石階的高低深淺看得清清楚楚。市里有一條公路的路燈，瞬間像流星一般從路的一頭亮到另一頭。如電速與光速的時差，在城市的光屏上劃了一下。真是驚心動魄的晚照！許多年前曾有人對我說，在北京的長安街上看不見星星，長安街上的燈光太亮，使星星害羞。如今長安街上空的星星像大方的模特，閃耀美麗。

下山時有一段小插曲。一女孩，大學生模樣，帶一只叭兒狗，叭兒狗跟著女孩上山，像模像樣地跑。下山時它聞到了鹵鴨的香味，不再跟著女孩下山了。我們給了它一塊骨頭，它便嗚嗚地吃，吃完就跟著我們走，我們走得快，它也跑得快。女孩在我們身后不停地喊著狗的名字——“花兒！花兒！”花兒像忘了主人似的不理不睬。當女孩的喊聲漸悄漸無時，我們不敢再帶花兒走了。女孩趕到后，抱著花兒，不停地拍著花兒的頭，怪嗔地罵它：“沒出息！”此時的花兒低眉耷耳乖順無比。我們私底下覺得好笑。其實動物只求一飽一宿，它不會因主人帶它爬山看風景就會長出息。反倒是膽大的女孩要長些記性，滿城燈火，漸重漸晚，莫把燈光真的當作美好的晚照，錯過回城的時光。

這已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現在北京城夜晚的燈光按規定已減少了許多，香山晚照恐怕只能看到太陽照耀的那一面，但那是最真實的一面。好想再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