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沒事吧。”

金凱德紳士的站在了離女孩一米處的地方輕聲問，可此時女孩依然沉浸在悲傷當中，并沒有空理會他。于是他又開頭說道。

“額···請問···有什么我可以幫到你的嗎？”

“····”

女孩的哭聲依然在漸強漸弱中延續著。

“好的···那么···我就站在這兒，等你慢慢哭完吧。”金凱德前面的兩句話女孩并沒有作出任何不同的反應，可偏偏就是這句輕聲的自言自語貌似被她聽得一清二楚。

女孩聽到這句話后猛然起身，眼里還帶著些許淚水。快步走到金凱德的跟前，瞪大了眼睛怒氣沖沖的看著金凱德。兩人的距離從一米縮短到大概只有一個拳頭這樣近。

“我···我很抱歉。”

女孩這樣的舉動讓金凱德有些懵圈了，他的脖子下意識地往后靠了靠，想要找到一個適當的對視距離。此時，身為御前總理的金凱德身上那種不易靠近亦莊亦諧的氣質頓時散落一地，這是他上任為御前總理八年來的第一次，讓人更不敢相信的是，他貌似還有一些臉紅。

這個時候，或許是眼睛里太多淚水的緣故，即使兩人靠的那樣近，女孩依然沒有認出來他眼前顯得有些畏手畏腳的男士是誰。直到她猛然地用指腹將眼睛里的淚水擦干凈后，才看清楚想起來眼前的男人就是在耶亞希高高在上的御前總理金凱德大人。女孩臉上的氣憤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見，撰緊帽子的手掌也放松了許多。微張著嘴巴有些驚訝，隨后連忙倒退了兩步，找到了一個適當的距離，倉促的點頭下蹲行禮。

“我···我我很抱歉，總理大人，原諒我太倉促了并不知道會是您。”

女孩的后退讓金凱德緊張的情緒緩和了下來，正急忙地想要從話語里找回他亦莊亦諧的氣質。

“額···沒關系，額···這只是一場小小的意外，它讓人無法預料，無法提前做好準備，所以···并不是你的錯，小姐。”

“不不不，就是我的錯，是你沒長眼睛。”

“額····”

“不不不，是我沒長眼睛，是我是我···額···我很抱歉，大人，請您原諒。”

很顯然她依然在懺悔剛剛自己的無禮行為，她知道，如果得罪了這樣高高在上的人物，要是他追究起來的話，自己一定沒有好下場，搞不好的話，連命都會因為今天這樣小小的意外給搭進去。女孩結結巴巴的說辭讓金凱德感受到了她的無比緊張。

“額···小姐，你不用這樣，我不會吃了你的。”平常能夠憑借自己的口才在眾多貴族主事人面前獨擋一面的金凱德，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此刻說出了這樣拙劣的玩笑話。這讓他感覺到現在的自己還是有一些莫名的緊張。

這對于金凱德來說或許只是一句拙劣的玩笑話，但身為普通人的女孩覺得并不好笑，因為她覺得就算他真的要吃了自己，自己也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額···好吧，謝謝大人。”女孩始終低著頭，并不敢與自己剛剛得罪的金凱德正眼相視。

“你現在是要回家嗎？”金凱德說出這句話以后，尷尬的氣氛緩和了許多，女孩的緊張也得到了一定的緩解，讓她敢于慢慢地抬起頭來。

“那一起走吧，我有馬車停在莊園門口，可以送你回家。”

“嗯，好。謝謝大人。”諾妮撿起了地上破碎的小提琴和金凱德一起走下了階梯一起走出了酒店，兩人走在雪地里，一步一個白色的腳印，腳步和女仆們掃雪的速度差不多慢。

“諾妮小姐這么早來到酒店，是來做些什么呢。中午要宴會演奏嗎？”

“并沒有大人，我是來找格米家結算工錢的。然后···。”

“然后就遇到了這樣糟糕的事情對嗎？”

“不不不，大人。我很抱歉。但現在想想好像有些滑稽，我居然在您的面前大哭了一場。”

陽光突然地灑在諾妮的帽子上和金凱德的衣領上，還有他們留下的白色腳印里。兩人的氣氛還周圍的一切都變得違和從容起來。

si~si do rui do si so mi si do si~

so fa mi rui do si~

si~ si do rui la~ la~la do rui so~

so fa mi rui do si la so~

兩人快要走到莊園大門的時候，門外面的街道上想起了鋼琴曲。聽到悠揚的鋼琴旋律時，諾妮的嘴角不自主地笑了起來，金凱德發現了她的臉頰上出現了兩個精致的酒窩，諾妮在金凱德的眼前提著她的裙擺跑到了大門口，手扶著莊園的門框，臉上洋溢著少女的笑容。這里可以讓琴聲變得更加清晰悅耳，諾妮正安靜的感受著曲子美妙且應景的旋律。

她看到了正有著一位留著長胡子的肥胖身材的中年人，陽光照射著他臉上布滿了跟隨著旋律走向的情緒，還有他已經不長頭發的頭頂。他正深情地坐在有些許破損的鋼琴凳上彈奏著這首曲子。凳子上還有一些白色的雪沒有被他肥大的屁股擠下去，就連琴鍵上的雪也沒有被他全部清干凈，或許這就是這位街道鋼琴家所想要的。

“四季樂章四部曲的最后一首曲子，雪地圓舞曲。這是我的叔叔，霍爾先生的作品。”

金凱德走到了諾妮的身旁停了下來，語氣稍慢地說出了這首曲子的名字和作者。

“是的，金凱德大人。我真的太喜歡霍爾先生寫的曲子了，每一首我都很喜歡，尤其是這首！這樣浪漫的三拍子旋律真的要將我們這些少女的心完全融化掉！如果···如果要是能見一見偉大的霍爾先生就好了。”

諾妮下意識地說出了如果這兩個字，但還是把想說的話憋回了她蠢蠢欲動的心里。因為她知道如果將此時此刻的心里話說出來的話，氣氛可能又將會回到剛剛那樣的尷尬。諾妮其實想說：如果手里的提琴還是完好無損的話，自己一定要去那位街道鋼琴家那兒，邀請她來一場美妙的合奏，這是她身為提琴師最喜歡做的事情之一。

“諾妮小姐，請。”

金凱德伸出了他的左手，微微躬身且直視著諾妮的眼睛，紳士的邀請著諾妮小姐走進馬車里。諾妮其實想要將這首《雪地圓舞曲》聽完再離開這里，迫于金凱德大人的邀請，還是將自己的右手放在了金凱德的左手上，且回敬了禮儀式的微笑，提著裙擺小心翼翼的上了這輛來自王室的馬車。

諾妮坐進馬車之后的第一個動作就是將馬車上的窗簾拉開，繼續感受著這首曲子。在金凱德坐上馬車的時候轉頭看向金凱德祈求道。

“大人，我們可以將這首曲子聽完再離開這兒嗎？就一會兒，拜托了！”

“當然可以。”

“謝謝你大人。”

看著諾妮面帶微笑地又將頭轉了過去，金凱德也跟著笑了起來。他也和坐在他旁邊的這位年輕女孩一起感受著鋼琴帶來的意境。他也已經很久沒有安安靜靜放輕身心的聽過一首鋼琴曲了，今天這樣的情景讓他久違地感到了輕松。

好聽的曲子總是會讓人覺得短暫，這首《雪地圓舞曲》很快就落下了最后一個延音。

“好了，大人。我們走吧。”

“我們也許得先讓馬夫知道你的家在哪里，諾妮小姐。”

今天的御前總理金凱德讓諾妮小姐感受到了出乎意料的紳士。在曲子結束后諾妮才發現，自己正坐在一輛來自于王室的馬車上。車廂里的每一處都透露著高貴的氣息，每一個馬車里的配飾，包括窗戶上掛著的白色窗簾，對她來說都是昂貴的，像這樣代表著尊貴身份的馬車，諾妮這樣的普通女孩自然是第一次坐。

“額···您先送我去多尼書店吧，我還要去多尼書店工作呢，做一些零工。”

“好的，車夫先生，去多尼書店。”

沾滿白雪的車輪開始轉動了起來，往車水馬龍的白色街道里駛去。

“關于小提琴，諾妮小姐喜歡誰家造的？莫尼森家族家的，你覺得怎么樣？”

“莫尼森家族的小提琴我在酒店的樂器室里偷偷···額···這個我可以說嗎？”諾妮一直都是一個這樣經常說漏話的女孩，雖然她自己覺得這是一個非常不好的習慣。但女孩這樣不過腦子的話語讓金凱德感覺到特別輕松，因為像他這樣游離在法律與權力斗爭里的人，幾乎說出來與聽進去的每一句話，都帶著一遍又一遍的思考與不同角度的約束。

“當然可以，諾妮小姐。”金凱德喜歡像這樣與諾妮的聊天方式。

“在酒店的樂器室里沒人的時候，我有偷偷地拉過一小會兒。確實不錯的，琴弦音質和琴弓的握感確實是這把普通的琴所不能比較的，大人。”

諾妮看了看手里壞掉的小提琴，雖然依然保持著微笑繼續說道。

“但像這樣精妙的小提琴總有一個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都會具有一個無比昂貴的價格，像我們這樣普通的提琴師根本沒有辦法擁有它。”

她用些許委婉的話語表達了自己對莫尼森家小提琴的看法。

“其實，我認為最好的小提琴并不是莫尼森家族的。在墨瑟北城的群島鎮上有一個造小提琴的小木屋子，是一個白發老人在經營著。那老人家是一個時常弓著背的啞巴，說不了話也不會寫字。所以人們一直都不知道老人家的名字。只知道他造的每一把小提琴的琴板后面都刻著一行字。代替你說話的朋友，它愿意幫你表達你羞于表達的和你害怕表達的情緒。”金凱德也開始從容地表達自己的看法。

“我有在書中看到過這個故事，大人。但沒想到這樣的藝術故事真的在這個世界上真實存在。”相差十幾歲的兩人都對這個話題產生了興趣，兩人越聊下去，臉上的笑容就越多。

“是的，確實存在，諾妮小姐。我前幾年的時候陪我的哥哥去到過那兒，當然先前是在朋友那里知道這樣的事情，后來去到墨瑟北城的時候就順便去看了看。他所在的那個島上離群島鎮還有一些距離，人們需要乘船才能去到那座小島上。當時有幸隔岸聽到過來自那兒的提琴聲，感覺比任何在耶亞希主城聽到的都要悅耳。”

“您可真是太幸運了，但是，我還在書中看到過關于那個老人家的過去，那可真是一個悲傷且美麗的故事。”

“據說，因為那位老人家不會說話的緣故，經常受到群島鎮的鎮民們欺負，在他少年的時候就已經受不了了。然而有一天，他有幸在群島鎮的街頭碰見了一個善良的街頭提琴師，正在演奏著分宜山脈的黃昏，那位演奏者見他聽得特別著迷。將曲子完整演奏就將手里的小提琴遞給了他，想要手把手教他一些這首曲子的副歌樂句的演奏。但讓周圍圍觀的鎮民與這位提琴師不敢相信的事情發生了，這位啞巴少年居然將整首曲子都演奏了出來。后來啞巴少年就和這位街頭提琴師成為了很好的朋友，并告訴了他他的住處。而提琴師也向啞巴少年承諾到不久的將來，提琴師會去到他的住處找他。雖然不能說話，但啞巴少年的眼神已經表達了他的感動，因為這么久以來，提琴師是第一個這樣對待他的人。后來啞巴少年的音樂天賦在一天內變得人盡皆知。緊接著悲劇就發生了，鎮上那些經常欺負他的人在那天夜里，潛入到他的家里，將他裝進麻袋，扔進了河里。在罪惡發生的那天晚上，這個鎮子比以往的任何一天的安靜，那種安靜就像是被準備好的一樣，整個夜里只有四個人的腳步聲和啞巴落水的聲音，還有麻袋里只有少年自己才聽得見的哭喊聲。但幸運的是少年并沒有就此死去，書上說如果沒有提琴師的出現，或許少年會放棄抵抗死在那天夜里，讓少年堅持活下去的正是來自于提琴師的承諾。但或許沒有提琴師的出現，啞巴少年也不會落入這樣的下場。后來····”

“諾妮小姐，我打斷你一下。我能問你這本書的名字嗎？”

其實金凱德早就想要打斷一下了，但是并沒有找到很好的機會。看著諾妮一臉喜悅地講著這個故事，實在不忍心打斷她。

“噢！大人還沒看過嗎？抱歉抱歉，我已經給您劇透那么多了。額···這本書的書名叫做孤島，小提琴與啞巴少年的致意。出自于伊曼·蘭先生的筆下。”

“孤島，小提琴與啞巴少年的致意。好像我的書架里有這本書，但是一直沒有被我翻出來過。剛好最近不知道看點什么，我會去看看這本書的。嗯···因為我現在身上并沒有帶錢。過幾天我會安排馬車來多尼書店接你，或者你可以直接來亞希堡找我。我帶你去莫尼森家族的樂器廠里買一把小提琴，你看這樣可以嗎？諾妮小姐。”

金凱德平靜的說出了這些話，但聽到這些話的諾妮小姐眼睛都瞪大了一圈，嘴角上溢出了無法掩飾的愉悅。

“真的嗎？大人。其實···其實有一把普通的小提琴就好了，莫尼森家族的小提琴賣的太貴了。額···謝謝金凱德大人！”

這位顯赫人士的話語，讓諾妮小姐特別感動。甚至讓她的身子有些坐不住了，在這個狹小的空間了做了點頭致意的禮儀。雖然沒能站起來，但已經足夠讓金凱德感受到她的感激了。諾妮并沒有想過，金凱德會主動賠償因為意外摔壞的小提琴。她也知道，這并不完全都是他的責任。

堅強的諾妮在走出格米貴族酒店莊園大門的時候，就已經把這場糟糕的意外帶來的糟糕后果默默怪罪于上帝了。她真的沒有想到，會有這樣一個人為她承擔這樣糟糕的后果。因為諾妮從來就沒有從男人那兒感受到這樣的好意。

“那···所以是我安排馬車到多尼書店來接你，還是諾妮小姐到亞希堡來找我呢？”金凱德也被諾妮的興奮和高興感染了，嘴角不自覺的上揚著。

“額···還是我去找您吧。”

“沒事兒的，我還是安排馬車到多尼書店去接你吧，嗯···我覺得多尼書店離亞希堡還是有一段路程的。”金凱德并沒有說出自己真正擔心的地方，而是以路程為理由作為代替說了出去。他其實真正擔心的是，看守亞希堡的騎士不會放諾妮小姐進去到亞希堡。也不敢保證諾妮小姐來的時候，自己是否在亞希堡。

“不不不，我還是去亞希堡找您吧，額···剛好我還沒有去過那邊。我可以借此機會，去看看宏偉的亞希堡，感受感受它的莊嚴。”

“嗯···好吧，那就你來找我吧，就這么定了。”

金凱德想了想也許自己可以跟亞希堡的守衛騎士打聲招呼，又好像，最近手里的事情好像也不是特別忙，于是就答應了下來。隨后他又想到了些什么，從衣服里掏出了一張今天晚上馬戲團表演的門票，遞給了諾妮小姐。并沒有和金凱德跟歐赫說的那樣。其實金凱德衣服里的門票并不多，只有眼前遞給諾妮小姐的一張。

“這張門票送給你，在皇家戲劇莊園。太陽完全落下的時候開始，有史以來皇家戲院第一次舉辦馬戲團表演。應該會很精彩，如果晚上有時間的話，可以過去看看。”

諾妮這次不僅眼睛瞪大了一圈，還有她的笑臉和酒窩都變得更加燦爛了。接過了門票的諾妮，看了一眼后將它捂在胸口。眉心與嘴角一起上揚著，帽檐下炯炯有神的眼睛向金凱德傳遞著她的感動。

“我真的太感謝您了！金凱德大人！真沒有想到今天能碰到您這樣大方的人！”

就在這個時候，車輪停止了轉動，馬車停在了多尼書店的門口。

“多尼書店到咯，諾妮小姐。”

金凱德并沒有直接回應諾妮的感謝，只是一直保持著微笑。看著這樣開心的耶亞希少女，心里想著，自己為了普通了與各大貴族爭斗了那么多年，也沒有像今天這樣直白的看見一個來自村鎮的女孩燦爛的笑臉。他很欣慰，今天的自己給予了諾妮小姐這樣的開心。

隨后他打開車門走出了車廂踩在了地上的雪里，轉過身后，紳士的將左手遞給了穿著裙子行動不便的諾妮。

“真的很感謝你，金凱德大人。我會祈禱你今天有好運伴隨的。”

“好的，諾妮小姐。我也很高興今天能遇見你，感謝你的分享，孤島，小提琴與啞巴的致意。”

兩人說話時嘴里吐出的霧氣融在了一起環繞著諾妮小姐年輕的脖子也環繞著金凱德整潔的短胡子。

“再見。”

“再見。”

金凱德目送著諾妮走進了多尼書店，隨后走上馬車離開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