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

多么熟悉而又陌生的名詞。

小女孩揉了揉眼睛，想要對眼前幫助了自己的女人擠出感激的微笑，但面部肌肉卻不受控制地出現輕微的抽搐。

“謝謝你……姐姐……”

李洵并不認識眼前的“女人”，只覺得對方莫名有點“面善”。

“時間已經不早了……我看你在附近轉悠好幾圈了……是遇到什么麻煩了么？”

偽裝狀態的1號在“語言與行為學模組”的輔助下進行著“演出”，他食指無意識卷著垂落肩頭的發梢，眉心恰到好處地聚起細紋。

“我送你回家吧？你這樣的小孩子，深夜在外面游蕩小心被壞人抓走哦~”

“……”

李洵沉默片刻，喉嚨滾動著咽下帶鐵銹味的唾沫，終于開口：

“我妹妹不見了……我在找她……”

“不見了？是走丟了？”

“……”

小女孩不再說話，只是輕輕抽回手臂，帶著擦傷的手腕在對方掌心劃過一道冰涼軌跡。

“等等……”

見李洵想要就此離開，1號急忙出聲制止。

“姐姐？”

“我和你一起找吧…就這樣放著一個小孩子大晚上在外面亂晃，我會睡不好覺的…”

語氣中帶著無奈，1號依照“好人”人設模組展開行動，唇角上揚的弧度精確控制在8.2度——這是希望燈塔科技公司基于489例“可靠鄰家姐姐”形象建模得出的最優解。

這一次李洵沒有拒絕，膝蓋處的傷口撕裂滲血，但她卻像是毫無所覺，極度的疲憊與惶恐在胸腔中隨著呼吸灼痛。

在此1號注意到對方傷口“滲血”的色澤有些怪異，似乎更加接近于“黑色”，下一刻他挪開目光，不動聲色地繼續詢問：

“有什么線索么？比如你妹妹是在哪里走丟的？”

“家里……”

“家里？”

“嗯……”

李洵深吸一口氣，將家庭狀況簡略道出：母親病逝，父親嗜酒如命還是個賭鬼，以前也揚言如果可以，要將兩姐妹賣掉……

女孩盡量用平淡的語氣敘述自己的狀況，但眼中的淚水卻不受控制地滑落。

“別哭……別哭……”偽裝者用恒溫36.5度的指尖為其拭去淚滴。

“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糟……那畢竟是你的父親對吧……”

“不……你不懂……那個人……嗚嗚嗚……”

（目標情緒不穩定，申請使用安定劑模塊）

1號在通訊模塊中請示。

（同意）

科爾秒速通過申請的剎那，安定劑悄然混入微涼的夜風，偽裝者1號順勢摟住哭泣的女孩，這一刻李洵恍惚間似乎嗅到記憶中母親圍裙的皂角香。

“安定劑”同樣是“惡魔學造物”能影響人類思維，必要的時候可以作為強效催眠藥物使用。

咕嚕咕?！?

女孩的肚子在這一刻不爭氣地發出抗議聲。

“要不要吃點東西？”

臉上帶著友善的笑容，偽裝者看了看不遠處還在營業的小商店，在確定女孩沒有明顯的抗拒之后，將其帶到了街邊供行人休息的長椅坐好。

“你在這里不要走動……”

說完，偽裝者小跑著去了商店，回來的時候帶來了牛奶、面包以及一小卷紗布和消毒用的酒精。

“吃吧…我幫你處理下傷口…”

“……謝謝……”

接過食物，李洵先是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發現出門太急，裝錢的小包并沒有在身上。

“抱歉，我現在身上沒帶錢……”

女孩低下了頭。

“你這孩子，說什么呢，這是姐姐我請你吃的~”

“……”

“謝謝……”

略帶忐忑地接受了“好意”，女孩小口小口地開始吃著食物，而1號則半蹲下身，給其膝蓋上的傷口進行消毒處理。

“要消毒了哦，可能會有一點點疼，忍一下……”

“嗯……”

手上進行著簡單的包扎工作，偽裝者悄然將各項數據傳遞回了科爾女士所在的臨時指揮中心。

（當前污染值上升至25%）

（目標傷口分泌物，生化檢測指標異常，外皮探測受體功能受限，需要更進一步的采樣與分析。）

偽裝者的外皮有一定采樣分析能力，包扎的過程中，他不著痕跡地接觸到了一點“異常血液”，得出的分析報告卻讓人難以理解。

那似乎是“血液”的物質中沒有任何已知的生物體液顯微結構，能“看”到的只有一片無反饋的“漆黑”。

（暫停進一步采樣與探測，8號9號對目標的妹妹“李云”所在位置進行確認，授權使用惡魔學能力封裝模塊“代號：女巫”，并對其進行保護性收容。）

（收到……）

科爾繼續下達著指示，從本次行動小隊中抽調出兩人搜尋李云，并授權使用探索用惡魔能力模塊，該模組源自“女巫的惡魔”，這只惡魔擁有著“占卜”的能力，一般情況下，只要不受到模因反制，很快就能推算出目標的大致方位。

（目標“李云”所在位置鐵銹區東南坐標……）

（開始展開搜索……）

“好了……”

科爾理事下達的命令有條不紊地進行，而1號也完成了手上的包扎工作，起身坐在女孩身旁。

“接下來要盡快找到你妹妹對吧？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找也不是辦法，你父親有什么常去的地方么？”

“……有……”女孩咽下口中的面包，目光望向遠處，小巷的岔路口某家娛樂會所的霓虹招牌閃爍著。

“……只是……那些地方……我進不去……”

“有目標就好，你先把東西吃完，……后面我會和你一起去找……”

“謝謝您……”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道謝了，女孩微微垂下眼瞼，乖乖繼續吃東西，心里已經開始盤算如果找回了妹妹該怎么感謝眼前的“好心人”了。

——錢的話還剩了一些，但是也不多……

李洵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瞥了一眼身邊的大姐姐：路燈的燈光在對方黑色披肩長發上流淌出綢緞般的光澤，精心雕琢的面容帶著恰到好處的溫柔笑意，雖然是居家打扮，但衣服面料卻莫名有種高檔的感覺。

“嗯？”

注意到李洵偷瞄的目光，1號立即回以更明媚的微笑，驚得女孩慌忙將視線釘死在面包包裝紙的褶皺上。

——竟然能獲得這樣漂亮又善良的姐姐的幫助……不過將她卷進來真的好么……

在這個世界上，“善意”是非常寶貴的東西。

就這樣帶著愈發濃重的不安，李洵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偽裝者牽起她雖然幼小，但已然布滿繭子的手，在其指引下，踏入巷弄的陰影。

穿過泛著腐水酸臭的窄巷，后街景象撕裂了粉飾而出的“文明”：銹蝕的消防梯像潰爛的傷疤攀附樓體，霓虹燈管漏電的滋滋聲與廉價香精味交織。黏著口香糖殘渣的人行道上，流里流氣的青年蹲在臺階吞云吐霧，醉漢抱著印有涂鴉的垃圾桶嘔吐，穿著漁網襪的流鶯倚在貼滿重金求子廣告的電線桿旁。

不遠處某家地下娛樂會所的換氣扇轟隆作響，將混雜煙酒與體液氣息的暖風拍在過路者臉上。

“是這家么？”

“嗯……可能是……之前有見過那個人出入這里……”

就在1號牽著小女孩走向那間會所正門時，不合時宜的聲音傳來。

“喲~美女~一個人呀~”

這聲音的主人顯然無視了1號手上牽著的小洵，下一刻一個帶著花哨墨鏡的光頭青年擋住了去路。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