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露出了魚肚白。

整座鳳尾鄉，寧靜安詳。真就像是休息了一夜的田園，即將迎來蓬勃朝氣。

可沒有朝氣的，也不會再有了。

余嫣兒站在村里的一條巷弄邊上，看著地上兩具尸體，怔怔出神。

周自然坐在村外的一座小山坡上，遠望遍地死尸的村落，臉色復雜。

村里村外多有人影走動，卻盡是受到武當號召而來的各派人物，鳳尾鄉的村民，卻是無一生還。

半晌出神，周自然漸漸將目光落在那些走動的人影身上。

武當號召，前來者當然都是各宗門的重要人物，他作為武當山大弟子，可趁此混個眼熟。而且……

鬼王陰煞派有陰魂無數，蟄伏在各宗門弟子的身體，以奪去修為，而他身上有個中名單，想來撈些好處也不是什么難事。

身后，傳來腳步聲。

來人在他身邊站了片刻，才說道：“不去看看你大師伯？”

是趙太巽，他氣色看起來仍是不大好，但能夠長途跋涉趕來，傷勢該也緩了不少。

周自然問非所答：“我曾以為天下真是太平的，也是公平的。”

趙太巽默不作聲，看著身邊年輕人那忍不住接連跳動的眼瞼，聽對方平靜說道：“修士殺人，尚要償命。多公平的一條玄律，多響亮的一個口號?！?

“今夜鳳尾鄉百姓無一生還，兇手得死多少次？誰又會為這些百姓去找兇手討個說法？”

趙太巽沉默半晌。

在他看來，縱然玄君子身上有諸多神秘，但總歸是少年心性。許是常年在武當山這樣的溫室成長，此時面對一場屠殺，更是受到了極大沖擊。

只要他刻意引導幾句，便有極大的可能使其誤入歧途。

但他，竟然沒有這么做。

反是以勸說口吻，提點道：“此事待朝廷所知，自會派人追究，你大可不必為此傷神?！?

周自然徐徐起身，伸了個懶腰。他閉上雙眼，貪婪地呼吸著山林清新：“殺人不見血，連些腥臭味也沒有，若是我假意看不見，好像真就沒有這回事了。”

“可是，這樣不對。”

趙太巽微微一怔，失笑道：“你又能做些什么。前往天子京向朝廷請命？親自找陰府司算賬？”

周自然搖了搖頭：“不切實際。我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趙太巽說道：“若你是想渡化亡靈，我小師弟已在著手……”

周自然看向盤坐村口的那位年輕男子，原來竟是龍虎山太字輩修士，難怪昨夜一手劍傘流光便破去血霧大陣。

“不。勞煩趙天師替我阻止他，因為今夜在鳳尾鄉死去的人，不會成為陰魂邪祟，亦不會就此消失人間?！?

趙太巽大為不解，卻見眼前這位武當山的大弟子已是邁開腳步，往村中而去。他神色驚疑不定，連忙跟上。

于是乎，很多人便看見，一位身著天師服飾的龍虎山真人，與一位穿便服的年輕人結伴而來。

齊峰才也看見了。

確切來說，他的視線一直都停留在周自然身上。

陸婉珠不見蹤影，但憑猜想，他覺得周自然興許已經得手！獲得了本該是他囊中之物的那道精純氣機。

齊氏對此謀劃已久，齊峰才又怎能甘心？

所幸，如今局面對他大利。

須知道統七十二宗門，東西各為三十六宗，龍虎山以東，武當山以西。

而今日，受武當號召，不僅招來了附近散修、以及雜流勢力，便連西境三十六宗，除去場地偏遠，已有半數以上的代表到場。

純陽宮掌教，以及幾位首座更已現身。

齊氏作為三十六宗之一正元宗的分支，齊峰才心中幾番盤算，大抵也有了將精純氣機從周自然手中奪來的計劃。

“二師伯，便是那位龍虎山弟子，搶了父親為我準備的精純氣機！”

眼看周自然與那位龍虎山天師前來，齊峰才連忙向身邊的男人訴苦。

男人外貌四十出頭，頜下蓄須，長相稱得上儒雅斯文，正與幾位難得相見的舊識談笑風生，聞言相看，不由皺眉。

“果真是龍虎山的人。他們怎會在此出現在此？諸位，可認得那穿天師服的，是龍虎山哪號人物？”

“不曾見過?！?

“該是后進之輩吧，前些時日龍虎山圣子前往武當山論道，后更有楊太元帶人登山挑釁，今日又是鬧哪般？”

被齊峰才稱為二師伯的男人冷哼一聲：“龍虎山得寸進尺！其門下弟子竟還敢在武當地段奪我這師侄的福緣，元本真修為淺薄，但也吃不下這口虧！”

說著，他看了眼身后宅院，而道：“純陽宮幾位首座師兄正為素還師兄療傷，且由我們代為相迎！”

他說話有意無意抬高聲調，瞬間讓附近的人都有所耳聞，當即紛紛趕來。

“竟敢在武當山下動手搶奪？！”

“愿為袁師兄討個說法！”

“龍虎山欺人太甚！”

“走！”

……

趙太巽離得村莊近了，便走到盤坐村口的年輕男子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停下吧?！?

男子捧劍起身，施禮道：“趙師兄?！?

“可是此地死傷甚多，若不加以度化……”

趙太巽看著這個性情憨憨的年輕師弟，只嘆白長了一張劍眉星目的俊臉。他無奈地搖了搖頭：“眼下這里多的是純陽一脈的修士，又豈用你操心。”

末了又補充一句：“多此一舉！”

年輕男子雙手捧劍，想撓頭又抽不出手，唯有垂著腦袋嘟囔道：“這還計較什么純陽一脈，不都是道統門庭。我看你定是怪我到處跑，沒及時助拳害你受了傷?！?

趙太巽橫眉冷豎。

捧劍男子噤若寒蟬。

這位小師弟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太憨，趙太巽正要習慣性地責難幾句，卻發現村口有了動靜。

只見武當山那位大弟子，竟是被武當分支下的各派宗門代表給攔了下來。

倒是有趣。

趙太巽往前幾步，馬上聽清原委。

“速速將福緣交還！”

“你們龍虎山位屬東境，膽敢在西境搶奪福緣，是何道理！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