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毅抬頭看了看彎月，聽到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往同福客棧的方向去了。

夜半三更，普通人家早都睡了，定是有事。

三人疾行至同福客棧，卻發現一個面對一地尸體的禁衛軍。

秦毅一眼認出，此人是朱常庚的親弟，叫了一聲，“常守。”

朱常守回過頭來，看著三個陌生人，一時不知道他們是誰，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秦毅道：“我是秦毅，可是朱大哥叫你來傳信。”

朱常守認出了秦毅的聲氣，“秦大哥，兄長讓我來告訴你，哈丹的使者進宮了。”

秦毅的臉冷了下來，“天青帝當真要再割讓十五縣？”

朱常守搖了搖頭，“不止十五縣，還有太后答應的十五縣，一共三十縣。”

阿菜跳了起來，“哈丹太無恥了！”

袁乾錦想了想，“應該是克城大敗，天汗大怒，現在所有的私下約定都被放在了桌面上，如果大晟朝廷不兌現之前的私下許諾，就要大舉侵入，是不是這樣。”

朱常守一抱拳，“這位兄弟料事如神，兄長是這樣說的。”

秦毅咬牙，“走，進宮。”

四人皆身著禁衛服飾，很順利地入了宮。

朱常守帶著他們，一路來到了朝天殿，以守衛的身份站在大殿門口。

朝天殿里燈火通明，股肱大臣皆已到殿，星夜議事。

使者端坐于大殿之上，身后站著兩個侍衛。

阿菜偷眼看去，哈丹的使者看起來五十多歲，面部線條堅硬有如刀砍斧削。

那使者氣定神閑，“我們哈丹人不屑于陰謀詭計，也不愿再玩些貓捉老鼠的游戲，如今哈丹人強馬壯，軍事實力碾壓大晟，若是天青帝和泊太后肯割讓四十五縣，那這場戰爭便可止息。若是不從，就等著馬踏京城吧！”

說罷，使者身后的一個哈丹侍衛將天青帝與哈丹簽定的國書、泊太后與哈丹簽定的和約一一打開，環殿一周，給在座的各位臣子觀看，再把國書與和約扔在殿中，昂首回到使者身后。

程宵的臉色鐵青，魏尚書如黑夜一樣沉默。

眾臣一時如油入水，炸了鍋。

天青帝與泊太后的臉色也不甚好看。

程宵站起身來，“據我所知，貴方突襲克城，不僅損失參重，還折損了大將左賢王，敗軍之將，怎可前來叫囂！”

使者輕蔑地一笑，“那本就是練練兵，算不得數。左賢王年歲已高，恰好在戰場上病發身亡，與大晟又有什么關系，各位還是不要往臉上貼金了！”

程宵大怒，“一派胡言，明明是我軍趁夜反擊，才獲此大捷！貴方何以指鹿為馬，顛倒黑白。”

使者看著程宵，“哈丹百萬大軍將要到達邊境，到時候不要說一個區區克城，整個大晟，恐怕都要被我哈丹的鐵騎踏破。”

“百萬大軍”這四個字一出，殿中一下子陷入了冰點。

孟家軍、戚家軍、成家軍，加起來一共六十萬眾。

京城防御，就連各家的私兵加起來，滿打滿算也就十萬人。

魏尚起身，“休要談什么割縣，你們哈丹之前承諾保密，如今又公開，著實不可信賴，若是割了四十五縣與你們，鐵蹄仍舊踏進京城，該當如何？”

使者瞇了瞇眼睛，“你們，有選擇相信或者不相信的資格嗎？”

眾臣齊喑。

這些年，大晟陷于無休無止地內斗，各地割據，互相征伐，早就消耗了這個國家的有生軍力；苛捐雜稅四起，天災不斷，百姓苦不堪言，也早就掏空了這個國家的家底；有人日日享樂，朱門歌舞，美人帳下，而有人淪為餓殍，賣兒鬻女，早已經透支了國家的信用與希望。

如此情形，面對百萬雄師，該當如何？

有個老臣顫顫巍巍地站了出來，跪倒在天青帝與泊太后前面，“老朽不堪，卻不忍看到割土之辱，百姓之觴，懇請陛下、太后允準，老朽愿帶兵出征，死戰不歸。”

秦毅看著已經七十五歲的兵部尚書，心中一痛。

又有幾個臣子站了出來，“老尚書嚴重了，大晟所割六百一十縣，割出去區區幾十縣，以保其他，也不是不可行啊。”

在臣子們的吵鬧中，天青帝的頭越來越低。

使者道，“看來大晟需要議一議，我明日就要聽到最后的決定，百萬鐵騎已枕戈待旦，還請各位三思。”

說著，使者起身就要走。

老尚書沒有帶劍，卻徒手要去殺掉使者，被使者身后的侍衛一把推開，老尚書踉蹌著摔倒，幾個臣子忙去扶他。

“不必。”老尚書推開那幾個臣子，站起身，整衣冠，“我定要與你同歸于盡！”

說著，再次撲向使者，使者制止了身后的侍衛，閃身避開，“你太老了，你的命我不要。”

說著，走到了門口。

卻又一回頭道，“對了，還有一個條件，天汗當年在晟為質子時，曾留下一個王子，請大晟交出王子，其他的事情才可以談。”

眾臣皆驚，這是什么驚天大瓜。

就在使者得意地走出殿門的時候，秦毅的寒光劍從袖中流出，一劍封喉。

使者竟然本能地躲避開來。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使者看著秦毅道。

秦毅一咬牙，“不殺你，不足于平大晟百姓之憤。”

說著，秦毅再出招，卻被使者身后的侍衛一一招架。

“住手！”天青帝大吼一聲，秦毅無奈，只好暫時罷手。

“國家大事還輪不到你一個兵卒來決定，給我拖下去！”天青帝的臉色愈來愈難看。

袁乾錦給了阿菜一個眼神，大聲應答道：“是！”

架起秦毅便往出走。

而使者并未出手的那個侍衛，卻一直盯著袁乾錦的身體看。

使者三人離去后，殿中眾臣爭論不休。

泊太后無不譏諷道，“一個禁衛都敢替陛下作主。我要是陛下，就可以去死了。”

天青帝面色鐵青，“不勞太后費心。”

太后瞟了天青帝一眼，“要我說，幾十縣就幾十縣吧，總比哈丹大舉入侵，大晟遭受的損失更小一些。”

天青帝不說話。

泊太后繼續道，“誰讓我們沒有先帝那樣驍勇的皇帝呢，若是天青帝可以親臨前線，御駕親征，不信這場仗打不贏啊！”

天青帝仍然沉默。

泊太后又瞟了他一眼，“怎么，平時陛下不是話很多嗎？今天怎么不說話了。”

天青帝吐出一口血，直接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