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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三行

沉煙歇息片刻,將左手重新包扎好,然后再次出發(fā)。

傷口快愈合了,這是阿吉的功勞。想到這里,他舉目望去,阿吉的身影已經(jīng)不見了。

這丫頭走得還真快,他欣慰地想。

穿過二十七橋,他再次看見那座塔。周圍空無一人,昨晚搭營留下的火堆灰燼還在。

他停下,怔怔地望了會兒。

這時,天已經(jīng)快黑了。

月亮升起,映著前方發(fā)白的地面。四周靜悄悄的,只聽見自己的腳步聲。

格朗高原西高東低,溫差很大。

相比先前從西盟的大雪翻飛,那種寒冷中的艱難跋涉不再,讓他這個孤獨的夜行人不再感到倍加難熬。

途中,他偶爾聽到烏鴉的嘎嘎叫聲,不由得想起澤德的恐懼。

因為澤德,莫亞得城中的烏鴉已經(jīng)徹底滅絕。這可憐鳥兒和自己一樣,不得不離開曾經(jīng)的家,四處流浪了。

默熙提起尼爾河時,說它的位置在格朗高原最北面,然而格朗高原南北究竟有多寬,沉煙毫無概念,正因為如此,他才格外焦急。

他腳下不停,走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也未看到河的影子。更令他感到奇怪的是,這一路始終不見人煙。

放眼望去,盡是光禿禿的土地。偶爾可見稀疏的樹木,樹干大多已干枯。

作為格朗高原的東部分界線,峽谷始終縱橫在右側(cè),這就讓他不至于迷路。然而峽谷內(nèi)的情形,更加令他感到驚訝。

他記得大火之前,南部峽谷草木相當(dāng)茂密,想不到越向北,越是滿目黃沙,洪水一樣泛濫著,綿延不絕。

一陣風(fēng)吹過,眼前黃澄澄一片。

風(fēng)息后,臉上立即沾了些沙礫,齒間沙沙直響。

好在他帶了水囊,干肉條包袱內(nèi)也還有不少。

他短暫地休息,生怕天黑前趕不到尼爾河,不敢再耽擱,繼續(xù)先前走去。

正午時分,憑直覺,他認(rèn)為自己已經(jīng)到達(dá)格朗高原最北端。

隨著視野越來越寬闊,綿延于天際盡頭那道銀白色,想來就是尼爾河了。

站在一棵粗壯的老樹下,他松了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正欲向前,忽然聽見頭頂傳來說話聲:

“你要去哪兒啊?”

沉煙抬頭一看,樹杈上坐著一個人,正低頭瞧著自己。

那人看上去三十多歲,一身高原獵戶打扮,體格健壯,雙眸炯炯。

方才只顧悶頭走路,竟然沒察覺。

“大哥,我要去尼爾河,前面就是了吧?”沉煙禮貌地問。

“去那兒做什么?”

“約了朋友在那見面。”

“什么朋友?”那人毫不客氣,甚至略顯粗魯。

“呃,一個平時不怎么見面的老朋友。”沉煙含混回答。

“是人是鬼?”

沉煙吃了一驚,“你說什么?”

“尼爾河兩岸素?zé)o人煙,你朋友約你去那兒見面,想必不是人類吧。”那人慢條斯理地說。

沉煙眨眨眼,笑道,“就算不是人,也未必是鬼吧。這個世界生靈眾多,大哥這么說,未免偏狹了。”

那人琢磨地瞧了沉煙片刻,忽然微微一笑,“這話說得不錯,我喜歡。”

說罷,他從樹上站起,輕輕一躍,穩(wěn)穩(wěn)落在地面。

“我叫柳三行,叫我三行吧。你呢?”

“我叫沉煙。”

兩人相互打量,目光均露出贊賞之意。

“你是這里的獵戶嗎?”沉煙問。

柳三行搖搖頭,“這里哪還有獵戶?你若能在尼爾河兩岸發(fā)現(xiàn)一只活著的動物,算我輸。”

沉煙愕然,“你是說,這里沒有生靈?”

“生靈嘛,你我不算的話。”柳三行促狹地笑笑。

“這是為什么?”

“因為,尼爾河的水早就無法供動物飲用啦。這一路過來,你沒見草木枯竭嗎?”

沉煙恍然。

他疑惑地朝天際處看了眼,又望著腳下干裂發(fā)硬的土地。

“一直是這樣嗎?”他喃喃地問。

“那倒不是。距今大概有二十年了吧,”柳三行靠在樹干上,嘴里嚼著一片干煙葉,瞧著別處,“我還記得那是在一次暴雨之后,尼爾河水忽然爆漲,淹沒兩岸,流經(jīng)之處土地發(fā)黑。不久,洪水消退,河水也恢復(fù)了顏色,卻無法再飲用。人喝了就渾身浮腫,嘴里卻又干渴的要命,沒幾天就死了。不但水不能喝,牛吃了岸邊的草也會腹瀉而死。所以,漸漸的這里就沒人居住了。”

“為什么會這樣,有人調(diào)查過嗎?”

“當(dāng)時官府派人過來查看過,說河水中很可能含有大量未知毒素。”

“它流到什么地方去了?”

“峽谷下面吧,反正尼爾河到了峽谷這兒就漸漸消失了。”柳三行說。

怪不得峽谷內(nèi)布滿黃沙。沉煙想。

“尼爾河以北是什么地方?”他繼續(xù)問。

“距岸邊大約兩三公里,是一片沼澤。”

“黑暗沼澤?”沉煙沖口而出。

“當(dāng)?shù)厝说拇_稱它為‘黑沼’。那里常年霧氣籠罩,外面什么都看不見。凡是走進(jìn)去的人,沒一個活著出來。”

沉煙明白了:里面定是昔日的布倫坎黑森林,怫娑的黑暗沼澤無疑。

“尼爾河水異樣,是不是洪水泛濫時,流經(jīng)黑暗沼澤引起的?”沉煙思索著,喃喃說道。

“很有可能。對了,你從哪兒來?”柳三行上下打量沉煙。

“胭脂邑。”

“約你去那兒的朋友呢?”

沉煙遲疑片刻,“他是獵夢者。”

柳三行眨眨眼,“明白了。他是在尋求你的幫助吧?澤德可是到處屠殺獵夢者呢。可是,你們?yōu)槭裁醇s在這么個地方?”

沉煙嘆了口氣。

“說來話長。你從哪兒來?”他望著柳三行。

“我嘛,高原之上,四處為家。”柳三行笑了下,平靜道,“二十年前,我爹娘死于那次洪水,尸骨始終總沒找到。從那時起,我就常過來看看,算是祭奠吧。”

沉煙理解地點點頭,不由自主地想起胭脂邑。

養(yǎng)父與養(yǎng)母小式的墳?zāi)咕驮谛∥莺蟮牧肿永铮窈笙朐倏匆谎郏膊恢姴灰姷玫搅恕?

“你要去尼爾河嗎?我陪你去吧,正好很久沒過去看看了。”柳三行說,也不待沉煙回答,抬腿就走。

兩人邊走邊談,沉煙從柳三行的敘述中了解到,尼爾河南岸,的確有棵相當(dāng)粗壯高大的老樹,只是與其它樹木一樣,樹干早已干枯。

雷雨天氣它遭遇過雷劈,洪水泛濫時,它的根部曾被洗劫,然而它始終牢牢地屹立著,差不多百年之久。

基于這個原因,曾經(jīng)住在這里的人稱它為神樹。

“話說你為啥要幫助他們?”柳三行不解地問,“我聽說前些日子,莫亞得城內(nèi)發(fā)生過一起騷亂,就是他們引起的。”

沉煙覺得柳三行這個人挺真誠,于是將默熙的事說了個大概。

他敘述了胭脂邑目前的狀況,懷疑暗靈的重現(xiàn)或許和怫娑有關(guān),而今晚正是月圓之夜,默熙召集獵夢者集會的日子,他擔(dān)心發(fā)生什么不測。

柳三行認(rèn)真地聽著,沉思良久,緩緩開口。

“小時候,我就聽這里老一輩的人說過,尼爾河以北是獵夢者領(lǐng)地,由于缺少陽光,空氣稀薄,人類無法涉足,甚至肉眼看不到什么。可幾百年來,還是有人不斷地走進(jìn)去,然后再也沒回來。至于暗靈,我倒是一點不知。它們真有那么邪惡可怕嗎?”

沉煙憂慮重重,“單是暗靈,倒也想得出對付它們的辦法。據(jù)我了解,它們都像僵尸一樣,缺少頭腦和思維,只一味地嗜血而已。這不難對付。現(xiàn)在的問題是,如果掌控它們的力量來自怫娑,發(fā)展下去,后果不堪設(shè)想。”

“所以你來找默熙商量,讓他對付怫娑?”柳三行問。

“起碼要通知他胭脂邑發(fā)生的事,讓他對暗靈有所警惕。我擔(dān)心他中了怫娑的埋伏。”沉煙說。

柳三行明白了。

“那咱們快走吧,”他說,“別看那條河就在眼前,到岸邊還得不少時間呢。”

沉煙點點頭,對柳三行產(chǎn)生了更多的好感。

“三行。你的名字好有趣啊。”沉煙打趣道,“是不是你爹起名字的時候,希望你做事三思而后行呢?”

柳三行晃了晃頭,“其實我爹給我起的名字叫柳三hang,因為我家門前有三行柳樹。后來這片土地荒蕪了,樹也不活了,我離開這兒出去混,提醒自己遇事三思而后行,就改叫三行了。”

沉煙笑了,“可你又回來了。”

“是啊,”柳三行索然道,“去過很多地方后,覺得還是離不開這片高原,索性就回來啦。現(xiàn)在也蠻好,自由自在,無人約束。”

兩人邊走邊聊,不知不覺,尼爾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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