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向井里吐痰，也許你還會來喝井里的水。

——《靜靜的頓河》

毛三沒想到魏藍答應得這么痛快，很快就給出了合作愉快的肯定回復。

本以為這小子會頭鐵，畢竟看上去挺富有正義感的。毛三其實已經等得頗不耐煩了，一旦魏藍不識好歹，就會給他上點兒手段，讓他認清楚形勢。

張總也很快接到毛三的電話。

張總在電話里一再提醒毛三，發兩百條煙給魏藍，不要貪多，先試試水，看他賣得如何，要是賣得好，可以適量多發一些貨。

如果賣得不好，馬上停止供貨。

但是，沒過兩天魏藍就讓張總和毛三大跌眼鏡，基本上毛三發多少，魏藍賣多少。

只不過他們不知道的是，魏藍真正拿去賣的是煙草公司暗中提供的真煙。

張總不是沒有懷疑過魏藍，除了派了一撥人包括毛三到各個學校門口轉悠，自己偷偷親自下場轉了轉，的確賣得很好，畢竟假煙的價格很有競爭力。

而事實上，事情遠不是他們想象的那樣。

魏藍賣的是真煙，即便是真煙，還真有很多學生買，甚至有一些老師加入了買煙的行列。

魏藍賣的價格基本上等于煙草公司的最低價，幾無利潤可言，試想買煙的有幾個傻的。

煙要是假的，早晚被人看出來，像菜菜子這種老煙槍，職業品煙師，一抽就能區分真假，別看菜菜子這輩子還沒抽過幾根這么貴的煙，但是，品鑒能力擺在那兒。

特別是魏藍推出了“假一罰十”、“現場品鑒”、“買煙贈鞋”等活動和承諾，常常是攤兒剛擺出來，就被一搶而空。

主要是心中有底，貨源真得不能在真了。

固然有一部分學生限于經濟能力只抽兩三塊一包的煙，買好煙的依然大有人在。

連菜菜子都忍不住自掏腰包忍痛買了一條，這年月，誰還沒倆錢防個身。

魏藍發現學生群體的消費能力超過了他的想象，雖然其中不乏一些買去送禮的。

張總和毛三對魏藍刮目相看，立馬覺得的確找對了人。

因此，張總向身后的大佬匯報了香煙銷售進展，大佬很滿意。

在征得大佬同意后，張總緊急啟動制作環節，要求加班加點加量趕制一批新貨。

魏藍沒有把事情的處置方法跟宿舍里的人說，只跟菜菜子提了一嘴“正在虛與委蛇”，至于菜菜子信不信的他就無暇顧及了。

煙草公司派了專人跟魏藍，派來的人只負責送真煙、收假煙、收錢，其他一概不知。

警方那邊沒有派人跟魏藍接觸，除了張警官電話里叮囑魏藍正常做事即可，其他的不需要他管。

重中之重的一條，絕對不能打草驚蛇。

……

平安夜那天晚上，班級組織了平安夜晚會。

這個活動差不多是蝎子粑粑—獨一份，其他班級都不搞，高年級的更不會搞，早就一對對地出去嗨皮去了。

魏藍他們班主要是王大頭想搞，班級領導帶頭，就沒有事情辦不成的。

魏藍本不想去，奈何大家都去，沒理由自己一個人待在宿舍里對影自憐。

活動地點在學校文體中心三樓的一間舞蹈室。

王大頭點名。

談戀愛的大多帶了女朋友或者男朋友過來，倒也是啊，大冷的天兒，出去軋馬路多冷啊，還不如在開著空調的舞蹈室里嗑瓜子、喝熱水、看節目。

“沈東，沈東來了嗎？”王大頭連叫幾遍，沒人應，問魏藍，“魏藍，你們宿舍沈東沒來，去哪兒了，請假沒有？這可有點兒無組織無紀律……”

魏藍懵圈，下意識地笑罵：“沈東？誰特馬認識啥沈東？班長，你記錯了吧？”321宿舍的一幫牲口哈哈大笑。

老四在旁邊嘀咕，“沈東？難道是沈老八？”

魏藍笑聲戛然而止，“沈東是老八？沈老八沒來？”仔細一回憶，還真是的，沈東不就是沈老八嘛，只不過平常大家都“沈老八、沈老八”地叫著，渾然忘了本名。

菜菜子懶洋洋地轉頭四周看了看，沒言語。

錢多少不忿，“老八這家伙搞什么搞，集體活動不參加，他想死啊他?！?

魏藍雙手一攤，“班長，老八沒尋呼機，找不到他，我們都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王大頭看看表，“不等他了。活動開始，請咱們班主任孫老師講幾句，大家歡迎?！毕∠±恼坡?，除了輔導員和王大頭拼命鼓掌。

班主任姓孫，長了一口齙牙，名字取得好，孫愛平。

這會兒有一首歌挺流行的，“……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愛拼才會贏……”勵志，且一直傳唱不衰。

“七分靠打拼”用閩南語唱出來，好似“七分靠大便”，“愛拼才會贏”又好似“愛平才會贏?！?

也不知道哪個缺德帶冒煙兒的，給孫愛平起了個綽號“孫大便”，私下里竟然流傳出去了，據傳說是前面某一屆的某位兄弟不忿于孫愛平因故處理了他，特別贈予孫愛平的。

從文明禮貌和人道主義角度出發，魏藍一般尊稱班主任為“孫大牙”，你看，只有起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諢號。

孫大牙，很貼切！

孫大便……哦，不，孫大牙身手矯健地跳上臨時搭建的舞臺，咧著大牙、唇齒漏風，一頓夸夸其談，從圣誕的歷史故事講起，又結合我國的節日特色，引經據典，滔滔不絕地講了二十來分鐘，下面的人聽了個個昏昏欲睡。

輔導員秦貴，班主任的得意弟子，前年留校的，人稱秦相爺，時不時捧個哏，“孫主任講得好”、“孫主任說得對”，各種跪舔“大慫官家”孫……愛平。

好不容易這對兒師生表演結束，報幕的美眉朱玲玲打扮得花枝招展，娉婷裊娜地走上臺。

大家伙兒不禁精神一振，一掃之前的疲態，錢多多眼睛瞪得溜圓，嘖嘖稱贊:“瞧瞧，瞧瞧，咱們家玲兒這一打扮，第一眼愣是沒認出來。”

“不要臉，”羅老二懟他，“你們家玲兒？你啥時候認證過？”

“這還用得著認證，”錢多多捋捋頭發，擺了個風騷的姿勢，送了個飛吻給臺上的朱玲玲，“玲兒主持得多好！完美！”。

底下人哄堂大笑。

菜菜子搖搖頭，“這丟人現眼的玩意兒，”話沒說完，就見朱玲玲給錢多多拋了個媚眼兒，“謝謝錢同學的鼓勵！謝謝大家的支持！”

菜菜子不可思議地看看臺上，看看臺下，老半天憋出一句，“他姥姥，世風日下人心特馬的不古??！”

……

這次平安夜活動，純屬自嗨。

節目都靠毛遂自薦報名，活動進行過程中也有人自告奮勇上去露一手的，比如，錢多多居然會唱昆劇，技驚四座的那種水平。

朱玲玲瞬間變成小迷妹。眼看著又一大好的姑娘不出意外的話即將淪陷，菜菜子痛心疾首。

“滴滴”，魏藍的尋呼機響了。

魏藍漫不經心地從腰間取出尋呼機，“請速來江州路派出所，老八。”

“我靠，”魏藍站起來，菜菜子問:“咋了老五？”

魏藍把尋呼機遞給菜菜子，菜菜子看了反應更大，“啥？”被驚動的孫大牙從前排回頭瞪了菜菜子一眼，警告的意思不言而喻。

菜菜子賠了個笑，拉著魏藍輕手輕腳從后門離開舞蹈室。

出了門，在樓道拐角處，兩人點了根煙。

“老大，你看老八這是出了啥事兒？會不會是去風月場所被抓了，喊咱們贖他去？”

“猜不出來，準沒好事?！辈瞬俗痈觳仓廨p輕撞了撞魏藍，“你說，咱倆一個是老大，一個是室長，為這幫混蛋操碎了心，容易嗎咱們?！?

“這會兒……快九點了，”魏藍看了下時間，“抽完趕緊去吧，你說，這天兒怪冷的，走吧?！?

菜菜子跺跺腳，彈飛煙蒂，煙頭上暗淡的火光在夜色中分外醒目，從空中飛了一條完美的弧線，掉進樓后的排水溝里。

……

兩人打了個車，直奔江州路派出所。派出所不遠，在工程學院附近，工程學院勉強算得上省內的工科重點院校。

到了派出所，兩人嚇了一跳，門里門外圍滿了人，以為有人鬧事。

幸好，很多人看上去像是學生。

兩人裝作看熱鬧的，從人群中擠了進去，好不容易擠到里面，看到沈老八的樣子，又被嚇了一跳。

沈老八兩只手被反拷在背后，蹲在地上，鼻青臉腫，身上的羽絨服被撕爛了，羽絨飄了一地，頭發亂糟糟的，沾了幾根鴨絨。

他旁邊蹲著三個人，同樣被拷著，模樣好不到哪兒去，甚至衣服上還有幾個腳印子......

特別是其中一個人滿臉的血污，額頭上腫了個大包，特別凄慘。

魏藍仔細打量，悄悄跟菜菜子說:“這幾個人我大概有點兒面熟，臉上有血的看不清楚，另外兩個肯定是老八的游戲隊友?！?

“隊友？那不會是游戲打得不痛快，一時性起斗毆了吧？”

“不像。如果是斗毆，另一方呢？四個人，被打得這么慘，事兒小不了?！?

正在魂游天外的沈老八抬眼看見菜菜子和魏藍，就跟被人欺負的孩子見了爹娘似的，哭喪著臉。

“老大，老五，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