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麗在黑香菱這里待了一天，披著月色回家，在門口看見了那道身影。

羅麗停下腳步，遠遠看他，她完全可以不理他，只是太像。

他不是，可他好像。

他好像啊……

指尖發顫，羅麗握緊手，雙手交疊置于腹部，邁開步子走過去，臉上出現白色厚紗。

“為何還不走。”

羅麗站在那里，白色長裙，肩披輕紗，清冷月光下，她遺世而立。

金離瞳轉身看見羅麗，抬腳向前兩步又停下，不敢上前，委屈又害怕：

“我只是想見你。”

羅麗抿唇，月光下的眸子月輝與金輝交雜，顯得越發冷漠。

思考再三，羅麗在他的注視下開口：

“你我并無糾葛，為何見我。”

金離瞳睜大了眼睛，不明白她的話，

“你沒有想起我嗎？我們的曾經，我們是相愛的。”

羅麗斂眸，眉眼間冷意聚集，顯得清冷。

金離瞳神色激動，眼里是愧疚和歉意，還有那些在羅麗眼里可笑的情意。

怎么不可笑呢，不是他，卻用著他的容貌和聲音喚她。

羅麗深吸一口氣，隨后抬眼與他對視：

“不是你。記憶你看見了，可我的他并不是你。”

“怎么可能不是我？！那就是我啊，羅麗，就是我！”

金離瞳激動上前，他拉住她的手，想她摸自己的臉。

他就是他自己，從不可能是別的誰！

羅麗手腕很痛，也掙扎著，皮膚已經泛紅。

金離瞳看見猛地松開她，開口解釋：

“我不是故意的羅麗，我只是太激動了，你信我……”

羅麗看著泛紅的手腕，金離瞳的力氣很大，大到她的手隱隱作痛。

所以他不可能是他，失憶后的相愛，也不是他。

她會失去眼睛，被打下懸崖，是因為他不是他。

“如果你想弄清楚一切，就去尋找真正的自己。”

羅麗開口，抬手用仙力揉著手腕，紅腫很快消下去。

金離瞳說不出話，用一種近乎絕望的眼神看著羅麗，滿心悲痛。

繞過金離瞳，羅麗沒有打開大門，而是自己用仙力進去。

花蕾堡，不歡迎他。

花蕾堡，亦不歡迎他。

不管如何，她都不想再陷入情愛之中。

她是萬物之主，怎么配。

“殿下，您不必如此。”

鄔離站在院子里，看見進來的羅麗眼里閃過心疼。

羅麗身形頓住，不必如此……

她不必如此？不，她只能如此，

“他們想要我用無盡的孤獨救世界，就必須讓我心中無怨無恨。

所以，哪怕我現在將他們千刀萬剮，他們都得忍著。”

羅麗的聲音帶著無盡的寒意，可她是笑著的，面紗消失。

漂亮的少女一身圣潔，可那雙眼睛，帶著對世界的無盡惡意和厭棄。

鄔離不再開口，眼里的擔憂不減反增，他覺得自己的殿下變了。

那些痛苦積壓在心底，她想要暴報復傷害她的生靈，可她的身份，還有身上的職責不允許她這么做。

所以，她就不斷的傷害自己。

“殿下，鄔離一直在。”

鄔離逾越，上前抱住羅麗。

羅麗沒有推開他，也沒有說話，只是閉眼，還是忍不住。

她真的，好痛。

花蕾堡，仙境，人類世界，整個世界……

她不想成為萬物之主，可她逃了的她逃了好久好久，還是回來了。

“叔叔，我只問一句……”

羅麗輕聲，鄔離睫毛顫了顫，他知道羅麗想問什么。

他的回答，會讓她失望。

“為什么，就我不行。”

沉默，良久的沉默。

羅麗的呼吸越發輕，就算是月光灑進她眼里，依舊沒有光亮。

暗淡，黑沉。

“因為……”

鄔離終于出聲，松開了羅麗，向她恭敬行禮。

是對尊貴神圣的萬物之主，是花蕾堡與花蕊森林的創造者，是，肩負世界的，拯救者。

“您，是萬物之主。”

羅麗癡癡地笑，笑聲逐漸變大，眼角滑落的淚不知是苦是甜。

她就那么笑著，在鄔離面前，看著他對自己行禮，莊重嚴肅。

此刻，羅麗就是一個瘋子，她演著自己的獨角戲。

戲幕落下，她漸漸恢復了平靜，語氣諱莫難測，

“原來是因為，我是萬物之主。”

“真是，榮幸……”

“真是，榮幸。哈哈哈哈……”

羅麗放聲大笑，月光下的她，是喝醉酒的鬼，是陷入泥沼的魔。

她苦苦掙扎逃脫不得，只是因為這天地間唯一剩下的，能承擔萬物之主稱號的，能頂住這萬物職責的，

只有她，只剩她。

多可笑啊，旁人都可用法術忘記或者封印痛苦，而她，只能一遍遍承受。

到最后，還要給她公主稱號，給她世間最美的感情凝聚的花蕾心，成為她的信物。

可笑嗎？

這就是她的一生，這就是，她的……

一生。

哈哈哈，我的一生，我的一生啊，如此可笑。

“殿下……”

——

顏爵帶著靈犀閣的六位仙子，艾珍和龐尊沉睡，他們被擋在花蕾堡的大門。

等了三天。

等了三天的時間，大門終于打開。

他們被鄔離引進去，就看見坐在椅子上閉眼休憩的羅麗。

鄔離伸手示意他們坐下，幻出軟榻將艾珍和龐尊放上去，隨后才走到羅麗身邊，輕聲：

“殿下，靈犀閣閣主已入座。”

羅麗睫毛輕顫，隨后就睜開眼，那雙異瞳明晃晃落在顏爵他們眼中。

單手撐著臉，羅麗懶散開口：

“尋我何事？”

“龐尊與艾珍，還要這個人類陷入夢境，希望公主幫忙喚醒。”

顏爵起身行禮，恭恭敬敬。

他們也明白了羅麗的身份，靈犀閣的創始仙子之一，現在是羅麗。

羅麗聞言挑眉，視線移轉，落在龐尊他們身上。

一手抬起揮了揮，緋紅的仙力縈繞在他們身上，了解情況后回歸。

入夢？

原來阿瑩的夢境還未結束。

這樣，似乎也好。

法王給阿瑩的陰影太重，剩下的歷代主人也可惡。

這次夢境美噩交織，想來能替阿瑩去除陰影。

“公主，您能喚醒他們嗎？”

顏爵看羅麗神色沒有變化，有些不安，也就開口詢問。

羅麗收回的仙力縈繞在她指尖，很是親昵。

顏爵的話讓她將仙力收回身體內，側目看他。

羅麗坐直身子，搭著腿輕聲笑：

“你們為什么要喚醒他們，沉淪在夢境不好嗎？”

顏爵心下一驚，按下心中的慌張，鎮定：

“公主，你是開玩笑嗎？”

“玩笑？”

羅麗站起身，緩步走到龐尊和艾珍中間，手輕輕碰了碰他們的手腕。

果然沒感知錯，她是自愿入夢。

“不，我并沒有開玩笑。除了艾珍很痛苦，龐尊和阿瑩他們，現在都很開心呢～”

羅麗抬起手拍了拍，嘴角噙著笑，溫柔和暖。

尾音上揚，表明她心情不錯，可是眼里沒有任何波動，一片平靜漠然。

顏爵怔住，就算是美夢，一直沉睡，也會對身體有害的吧？

“……公主想要什么？”

時希冷靜開口，只是羅麗是要代價。

她付出仙力，當然要得到同等的回饋。

羅麗勾唇，看著時希，“果然啊，你懂我的意思。”

她拉起艾珍的手，粉白的指甲看著溫潤光滑，沒有任何痕跡，

“我可以喚醒他們，但你們要拿回茉莉頭頂的寶石，那是我的東西。”

時希沉默，羅麗完全可以自己去拿回來，她很強大，茉莉他們無法反抗。

羅麗很有耐心地等著時希他們考慮，她不喜歡麻煩的事情。

可靈犀閣和那群戰士，喜歡麻煩她。

壞習慣。

羅麗下了定論，確實是壞習慣，理所應當地認為所有人都該幫助他們。

“好，我去。”

時希離開，去找茉莉，拿回屬于羅麗的寶石心。

羅麗很耐心，她要親眼看到那顆心，才會喚醒艾珍他們。

即便她知道，現在艾珍被夢里的花蕾堡折磨，那顆心的痛苦掙扎，無人能受。

時希很快就回來了，不過一刻鐘。

她將手中的紅寶石交給羅麗，羅麗接過就往殿外走去，

“等我回來，就喚醒他們。”

羅麗拿著寶石，將它變回原本的樣子，走到鐵門外，關上門。

雙手捧著寶石，很小，卻開始跳動，就是一顆鮮活的、漂亮的心臟。

對不起，我將你交給別的仙子保管。對不起，是我忘記你。

回去吧，我的心，請回到你的位置。

羅麗看著寶石融入門上的心形鉆石里，她的身子也開始變化，不再是冰涼的，而是溫涼。

起碼，有了溫度。

她終于，感受到了自己的溫度。美好而平常的，她有了體溫。

——

我很強大，我凌駕萬人之上，可我……

眾叛親離。

——羅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