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先生你好，鄙人許歷陽。是文東市曹城縣國威律所的律師之一。”隨著齊主管的介紹，他身后那位穿灰黑色西裝的人伸出手，向陳忠實介紹自己。

陳忠實手腳慌亂的站起來，有不知該怎么辦，只能對那人尷尬的笑了笑，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許律師，你來給忠實兄弟說說，也好讓他放心。”齊主管又吩咐道。

“是。”許歷陽應了一聲兒，然后坐回椅子上，從黑色的公文包里掏出來幾張紙和照片，詳細的為陳忠實介紹起情況-

“這個是皮文順當時身亡的地點以及死亡狀態，死因是高處墜落，時間是昨晚11點25分左右。”

隨著許律師的聲音，桌上已然鋪滿了六七張照片，照片上的皮文順嘴巴微張，眼球突出，腦后滲出一地的血。

陳忠實看著照片好一會兒，嘴唇哆嗦的問道：“那我要怎么說？真不會判死刑嗎？”

“這個您不用擔心，我研究過當時的情景，也聽說前段時間因為皮文順自己不當操作還連累過你，有這事兒吧？”許歷陽推了推眼鏡問道。

陳忠實正專心聽他說話，冷不丁被他問住了，緩了會兒才回道：“是有這么回事兒，當時他不按規定的量下煤，差點碰掉了掛車，求我替他認了。”

“陳先生果然大義，也難怪齊主管會請你來。”許歷陽了然的笑了笑，又繼續說道：“那么，基于這件事的鋪墊，你就有了動機，昨晚你沒有按時上工，也就有了時間。時間，動機，你都有，這就齊了。”

陳忠實被他說的恍然，只得舔了舔干澀的嘴唇，以緩解情緒。

“昨晚，你本來是按時間來上工，恰巧遇見了皮文順一同來上工，你因為喝了些酒，情緒不穩定，并與皮文順起了爭執之后分開。直到上工前你一直懷恨在心，看到皮文順在上掛車的時候，你湊過去跟他說話，以此遮擋你松開了安全繩的動作。哪知皮文順在下礦途中意外掉落，造成死亡。你本無意殺人，只因喝了酒神志不清，又想通過小手段讓皮文順長長記性。事情發生后你偷偷出廠去，意外在路上遇見了你媳婦兒王秀菊橫尸的場景，然后你利用同情在劉旺林的幫助下，帶著你媳婦兒王秀菊回了村子。”

許歷陽說完一長串話后，眼神平靜盯著陳忠實，又囑咐道：“這是你全部的作案過程，以及你的作案動機，再過半個小時，我會送你去鎮上的派出所自首，按照我安排好的話說，坐牢是肯定的，但罪不至死。你明白嗎？”

“懂，懂的，我知道了。”陳忠實心里打鼓，他也沒聽清許歷陽說了哪些，只是在許歷陽的眼神壓迫下，順勢說著。

“這對你來說可能很難，但你一定要記住，說話的時候情緒可以緊張，驚懼，但不要心虛。這是我準備好的文本，你仔細看看，另外這一份兒是合約，沒有問題的話，你就按個手印。協議一式兩份，齊主管一份，你的那份我替你保管。”許歷陽又從包里掏出幾張紙來，抽出胸口口袋夾的鋼筆，遞給了陳忠實。

陳忠實還是忐忑著，可他又沒有其他的出路。齊主管看他糾結也不惱怒，反而安慰他道：“陳兄弟，你為人忠厚，我信你。再說，萌萌的事兒，我也答應替你辦好，只是做幾年牢罷了，嗯？”

“我簽了這份協議，你真的會替我照顧好萌萌？我自己窩囊也就算了，可我不想孩子以后也窩囊。”陳忠實眼淚婆娑的詢問著。

齊主管看著他，先在協議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而后又從包里拿出了三萬的現金，說道：“字我簽了，錢我也拿了。這三萬只是定金，只要你辦事聰明，事了了以后，另外的幾萬只等你來拿。”

陳忠實像是被打動了，他動了動手指，拿過了鋼筆，剛寫下了一個陳字，卻又頓住了。

齊主管也有些煩躁起來，他狀似為難的說道：“那萌萌那么小的年紀，就沒親娘，你又是個大男人，一無長物，二無錢財，真是白白受苦，唉，真是可憐啊。不過我們老板也說了，這姑娘啊，他看著喜歡，這事兒辦妥了，他替你養姑娘，辦不妥，也只好把小姑娘送回去了。”

這個‘送回去’顯得很微妙，像是在威脅陳忠實，又像是在提醒陳忠實。

陳忠實一咬牙，狠狠心還是簽下了那份協議，齊主管和許律師二人一下就雨過天晴的笑起來，許律師走之前還破天荒的抱了抱他。

順便在他耳邊囑咐道：“我是你之前從鎮上遇上的朋友，進去了按我的話說，也直接要求我來為你辯護。另外，你的衣服上，記得弄些酒味，不要太濃就行。”之后才洋洋灑灑的出門去了。

這時候萌萌剛巧被帶回來，父母間抱在一起，陳忠實眼里滿滿的都是對萌萌的父愛和擔憂。

這是他認為目前的路，但這條路上未知數太多，他是否能活著回來，女兒又是否還能記得他這個父親，這是一場賭博，一場怎么選都是輸家的賭博。

以后齊主管吩咐手下等在門外，好送陳忠實去派出所，陳忠實又再次進到臥室里，他關緊了房門，然后趴在王秀菊的肩頸處毫無顧忌的大聲嚎哭著。

過了十來分鐘，陳忠實才緩過來情緒，他最后一次輕吻了王秀菊的額頭，可惜沒能看見往日那般少女的羞澀。

他把柜子中的白酒翻出來，倒在自己左手心中，接著兩手微微搓熱，然后隨著自己的脖頸來回的摩擦，又灌上了兩口酒，本來還有一大半的酒就剩個腰把兒了。

一切妥當以后，陳忠實關好了房門，鎖好了院門，把鑰匙放在那手下的手中，微微祈求的說道：“麻煩你告訴齊主管，請他一定要給我們家秀菊包一個排場的葬禮，她怕冷，記得給她選一個朝陽的墳頭，我姑娘愛吃甜的，但也不能多吃，一定要讓她記住了，不然蛀牙了可就麻煩了。”

說完這些，陳忠實對著天空凄然一笑，隨后鉆進了那輛送他的黑色轎車里。

一路上人群稀疏，只三三兩兩的孩子在路邊玩鬧，開春的土地也不再凍結，每個孩子鞋底上都沾著稀泥，可這不妨礙他們每個人臉上那純真的笑容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