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小楠其實很容易哭，但她從小就時常一個人，很少和別人分享心事，也沒有人會去主動關心她，久而久之，她也就習慣了把情緒埋在心底，而不知道為什么，遇到江景城之后，她好像又忍不住哭了。

好像有那么一個人一出現，她就不再孑然一身，不再需要掩飾脆弱的一面。

……

那件事之后，殷小楠果然沒有再見到過許南樛，關于她的一切，仿佛在頃刻間在三中蒸發殆盡。

然而另一件事卻又接踵而至。

距離許南樛轉學已經過去了兩個禮拜，又到了藝術周，這次江景城沒有要報比賽的意思，初賽那天殷小楠拉著江景城去看鋼琴比賽，卻見江景城一挑眉：“為什么要看別人彈？全校第一不就在你面前。”

“……”殷小楠笑起來，她似乎也被江景城感染了，挑眉道，“那是上一屆了，這一屆第一還不一定是你呢，誰叫你不參加。”

她說著就要往比賽場地走，卻被江景城拉過了手腕。

他雙肩搭在她肩上，鼻尖堪堪擦著她耳廓滑過，熱氣烘得她皓白的耳垂染上絲紅暈：“真想看彈琴？走，給你一個人彈。”

殷小楠就這樣一路被江景城推搡著走到了琴房，好在藝術周大多數學生老師都不在教學樓，走廊上人不多。

兩人到了一處少有人來的教室，教室前擺著一架鋼琴。

樓下閑逛的學生不少，外面有些吵鬧。

進去后，江景城將門給反鎖了，又將靠走廊一邊的窗簾一拉，整個教室中頓時陷入一種空靈的寂靜之中。

江景城在鋼琴前坐下，殷小楠就站在他身后。

這是她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看他彈奏，一時竟下意識屏息斂神。

就見他雙手觸及琴鍵，一個個黑白方塊就仿佛化作流淌的音韻，仿佛是鮮活的精靈在琴鍵上跳躍翻動。

那樣一雙好看的手，像蝴蝶般飛舞，讓人看不清動作。

奏完一曲，殷小楠還沒回過神來，她垂在身側的手指微蜷，一時間覺得自己有些沒用，卻看到江景城已經轉身朝她看來，溫熱的手捂住她冰涼的指尖。

江景城觸及她指尖的涼意，先是眉頭微皺，接著站起身拽著她的手，將她帶到了琴前坐下。

“想學嗎？我教你。”

殷小楠抬眸，就見少年的眼中似閃著光，那光仿佛有天生的蠱惑力，讓殷小楠下意識點了下頭，江景城便將頭靠在她肩頭，雙手覆上了殷小楠的手。

殷小楠頭腦一熱，整個人都被江景城身上那種淡淡的茉莉香氣包裹，她努力地強迫自己不去想其他的，耳根卻經不住發燙，她有些擔心被江景城察覺，一首很簡單的曲子斷斷續續彈錯好幾個音。

“……不學了，我真的是五音不全。”一曲終了，殷小楠不等江景城開口就掙開他站了起來，一臉擺爛的樣子。

卻看見江景城不停地看著她笑，殷小楠有種自己被嘲諷的感覺，滾燙的熱意攀上臉頰：“笑什么笑，誰天生會在這個啊。”

江景城還是沒忍住笑：“不是，小楠你好可愛啊。”

……窗戶沒管好，一陣風從窗外吹進來，殷小楠覺得更熱了。

出琴房的時候殷小楠一臉不想理人的樣子，江景城就強忍笑意跟在她身后一米不到的距離。

殷小楠趴在走廊的欄桿上吹涼風，江景城就混不要臉地湊上去，挨著她的胳膊靠在欄桿上。殷小楠望著下面，他就看著殷小楠的側臉。

“小楠。”江景城道。

“……”

“小楠？”

“……”

“小……”

“你看。”

江景城低頭順著殷小楠的方向看去，就看見樓下教學樓背面的花壇前，逢裕正在跟一個女生說話，說著還遞給她一個精致包裝的禮袋。

而就在兩人不遠處的教學樓過道上，另一個女生正注視著這一切。

蘇筱靠在轉角的石柱上，看著女生接過逢裕手中的禮袋，朝他笑了一下，她背在身后的雙手突然一緊，那個塑料的透明罐子掉落在地上，發出輕響。

而等到逢裕看過去時，蘇筱已經消失在視線中。

殷小楠本來是沒打算插手這件事的，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她還是更想和江景城兩個人多待一會兒，可兩人走下樓去，就迎面碰上了手中拿著一個透明塑料罐子、正朝上走來的逢裕。

逢裕先是一驚，隨后視線在兩人牽著的手上掃過，他斂神看向江景城，最后視線卻落在殷小楠的臉上：“你們看到了蘇筱了嗎？”

殷小楠下意識轉頭看了眼江景城，后者也正好看向她，眨了眨眼。

照剛剛那個方向看的話，蘇筱應該是往操場上去了，只是究竟要不要告訴逢裕……

“我知道她剛剛在附近，我只是……她可能誤會了什么，我必須找她說清楚。”

殷小楠問：“你為什么送那個女生東西？這件事你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逢裕一驚，看向她，猶豫了一下開口道：“我沒有送她東西。是蘇筱，她的生日快到了，我想送她禮物，但我們不在一個班，我怕會讓她為難。”

“所以，你找了那個女生幫你送？”殷小楠有些無奈，明明是一件好事怎么就因為一個誤會而變成壞事了呢。

……

殷小楠思量一番，還是如實告訴了逢裕，三人一起去蘇筱離開的地方找，一直走到操場，那里有人在踢足球。

她跟逢裕分頭找人，雖然殷小楠覺得蘇筱不會是容易沖動的人，卻還是隱隱有些擔憂。

她在看臺下面找了一圈沒看到人，就想往上面去，江景城想要跟著她，被殷小楠制止了：“你就在下面等著，萬一她待會兒經過你攔住她。”

江景城想反駁，卻無奈殷小楠說的有理，他只好等殷小楠上去，撿了個干凈的地方坐著。

殷小楠沿著看臺上面的過道進了行政樓，走到三樓的樓梯間時她不禁放慢了腳步，就聽到衛生間傳來流水聲。

她趕過去，就見蘇筱正伏在洗手臺上沖臉，透見鏡子的反光，殷小楠看見她微紅的眼眶，應該是剛哭過。

“蘇筱。”殷小楠道。

洗手臺前的人聞言頓了一下，緩緩抬起頭來。

她臉上還掛著晶瑩的水珠，眼尾被襯得通紅，看見殷小楠時，她瞳孔微縮。

蘇筱站直身，似乎是覺得自己的樣子極為狼狽，她轉身繞過殷小楠就要離開，殷小楠叫住她：“等一下，有人在找你。”

聞言蘇筱整個人一怔，愣在了原地，過了好幾秒，她才回過頭來，眼睛中隱約可見淡紅的血絲。

這樣的蘇筱殷小楠是第一次見，她一時竟然忘記了接下來要說什么。

蘇筱卻先開口了：“……誰？”

“逢裕。”殷小楠如實回答，卻看見蘇筱的眼眶愈發通紅。

她自言自語般說：“他到底什么意思，把我當猴耍嗎……我才不稀罕。”

她說話的聲音很小，以至于殷小楠沒能聽清，就在她以為兩人之間的交流要以尷尬的沉默結束時，蘇筱上前一步。

蘇筱抬頭看向她，咬了咬粉唇，艱難開口：“殷小楠，你……就當什么都沒看見，什么都沒發生，好嗎？”

殷小楠眨了眨眼，輕聲說：“可能不行。”

“蘇筱，我想你可能誤會了什么。”殷小楠看向蘇筱，眸色星亮，“我不是幫他來勸你的。”

她微笑：“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看到的。”

蘇筱眉頭微顰，卻沒有開口。

殷小楠繼續道：“逢裕喜歡你，這點你應該是心知肚明的。剛剛我在琴房外面的走廊上往下望的時候，正好看到逢裕在跟一個女生說話，我想你也看到了。”

“……你想說什么。”蘇筱身側的手攥緊了，臉色有些不好。

這于她而言是一件極為羞恥的事，卻被人捅破那層紗紙放到明面上來說，自然是任誰都難以忍受的。

殷小楠頓了一下，突然說：“我沒記錯的話，過幾天是你的生日，蘇筱。”

“那整罐星星是你的生日愿望，而你想把它送給……”殷小楠實際上并沒有十足的把握，然而她話還沒說完，卻被蘇筱打斷。

她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指尖幾乎掐進皮肉里：“沒有。”

“我早就說我不喜歡他。”

“可是，如果說他找那個女生是為了給你送生日禮物呢？”

這句話像是扔下了一個炸彈，蘇筱一下子抬起頭來，緊緊地望著殷小楠，仿佛要從她眼中看出什么似的。

殷小楠有些無奈，怎么她明明是來找人的就變成了講道理呢。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要不，你跟逢裕當面說清楚吧，他還在找你。”

殷小楠說著就要離開，蘇筱輕輕攥住她的衣擺：“小楠，拜托你不要說出去去。我不想這么狼狽的。”

殷小楠點頭，然而她剛走到樓梯口，就迎面撞上了走上來的江景城……和他身后跟著的逢裕。

殷小楠一上去就抱住了江景城的胳膊，拽著他往下走，不等他發問，她對逢裕說了句“在上面”，就拉著江景城跑路了。

一直跑出了行政樓，殷小楠才松開他的胳膊，輕喘著氣。

“我們干嘛要跑啊。”

殷小楠雙手撐著膝蓋，一抬頭就看見江景城臉上盛了笑，明明是問句從他口中出來就莫名變了味。她紅著耳朵解釋道：“誰知道他們兩個人在那里要干什么，我們在搞得多尷尬。”

江景城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湊近她的耳朵戲弄般地說：“那現在呢？”

“什么現在？”殷小楠被他沒頭沒尾的問題弄得一愣，但她被江景城捉弄多了，居然很快就聽懂了里面的意思。

果然下一秒江景城就悠悠開口：“現在就我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