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上殷小楠如期到達了和許南樛約定的地點，是離三中不愿的購物中心。殷小楠原本是打算一個人去的，就讓江景城不用幫她補課了，誰知江景城知道后偏要跟著來。

許南樛給她發的地方是在購物中心三樓的咖啡廳，考慮到許南樛只邀請了她，而且看那天的樣子似乎也不是很想見到江景城，殷小楠便非常委婉地提出了讓他在外面等的要求。

“要不你在這里隨便逛逛……？我真的不是去玩的。”殷小楠扯了下江景城的袖子，湊近他低聲道。

放假時候的購物中心里人來人往，殷小楠和江景城就在自動扶梯的入口邊上。

殷小楠覺得時不時感受到來自周圍的視線，臉有些熱，卻見江景城故意似的低下頭，兩人又挨得很近，從遠處看像是依偎在一起。

江景城笑道：“可這里人太多了，我害怕。”

“……”殷小楠望著他無語一陣，恰好這時手機傳來許南樛的消息提示問她到哪兒了，她只好無奈對江景城道，“那你想怎么辦？”

最后江景城還是跟著殷小楠進了咖啡廳。

見到江景城，許南樛的神色明顯微變，殷小楠忙將江景城推到一邊，對許南樛賠笑道：“沒關系的，他會坐得遠遠的，保證不會打擾到我們。”

江景城：“……”

許南樛挑的是一張在角落里的桌子，不仔細看難以發現。

殷小楠注意到她今天沒帶拐杖，而是坐在一張輪椅上，雙腿綁著白色的繃帶。

許南樛沒提做輪椅的原因，殷小楠也沒再問，她大概能猜想到。

因為已經是夜晚，兩人沒有點咖啡，只是要了兩份奶茶，是許南樛在手機APP上付的錢，殷小楠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又花錢點了兩份甜品，一份給許南樛。

拿到了奶茶，殷小楠卻看見上面貼著的標簽上寫著“少糖”，愣了一下，就聽許南樛在對面提醒：“啊，那杯是我的，你的我這兒。”

“你不喜歡吃甜食嗎？”殷小楠將少糖的那杯遞給許南樛，接過自己的，發現上面寫著“常規糖”，她不禁疑惑，還是沒忍住發問。

許南樛已經打開吸管插進了奶茶中，似乎是沒想到她會這么問，聞言愣了一下，而后點了點頭。

殷小楠正為自己點了許南樛并不喜歡的甜品而有些遺憾，正好這時甜品已經被端了上來，一份放在殷小楠前面，另一份放在了許南樛面前。

“啊，這個，我不知道你不喜歡吃甜的……”

殷小楠有些尷尬，抬頭卻對上了許南樛淺淡的一笑：“沒關系。”

說完后她的笑容漸漸淡去，似乎是回憶起了什么，輕聲開口：“其實我以前……也是喜歡吃甜食的。”

剛剛她那一笑，殷小楠才注意到許南樛今天似乎是化了淡妝，整張臉有了些氣色，但仍是比常人要蒼白不少，笑起來時仿佛一朵美麗又易碎的白瓷花。

殷小楠仍是因她那一抹笑容而微怔，透過她的眉眼，她似乎能看到少女光鮮意氣的曾經，那不曾被污染的純粹的美。

“我小時候很喜歡吃甜的，那時候吃得滿口都是蛀牙，還特別胖……”許南樛說話時好像在出神，語氣也有些緩慢，“后來我父母讓我去學芭蕾，因為要保持身材，就有了很多忌口，一直到后來因為學業緊張而暫停跳舞，我也不敢再吃太多甜食了。”

“好像久而久之，這就成為了一個習慣。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可以吃什么，他們只告訴我什么不能吃，什么不能做。”

殷小楠看著她，不禁輕出了一口氣：“那你現在能吃了，我也喜歡吃甜的，我覺得吃甜食心情都會變好呢。”

“嗯。”

許南樛淡聲應著，視線卻望向了店門的方向。

殷小楠轉身順著她望去，就見咖啡廳走進來一個和她們年紀差不多的少年，眉眼清晰，眼尾微微上挑，周身仿佛自帶一種清冷的氣場，神情顯得有些孤傲。

在看到那個少年時殷小楠也有一瞬的怔愣，不過不是因為他的顏值，而是因為他身上那種仿佛渾然天成的氣質，跟許南樛有些相似。

而且那張臉，放在同齡人中恐怕也是數一數二的了。

不管怎么樣，第一次見到那個男生，殷小楠就在心中自動將他和許南樛放在了一起，兩人簡直像是天生一對，無論是氣質還是顏值。

那個男生走進門后，視線快速地環顧四周，似乎是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兩人，他走到一邊，開始低頭在手機上打字。

不過幾秒，許南樛的手機就響起“叮咚”一聲。

許南樛只瞥了一眼，卻并沒有要回復的意思，她水墨般的眉眼沉默地望著男生的方向，就見他沒收到回復，又開始打字。

“叮咚。”

“叮咚。”

許南樛依舊不回復，低頭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著甜點蛋糕。

又過了一會兒，等她把盤中的最后一口蛋糕咽下，喝了一口奶茶，放在桌面上的手機響起了電話。

電話鈴響了三秒，被許南樛掛斷。

“小楠，幫我一下。”

門口的男生遲遲找不到人，臉上顯然浮現了幾分焦躁，卻還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又繼續給許南樛發消息。

一條消息剛剛編輯完點了發送，就聽前面傳來一聲消息提示音。

男生聽到消息提示音，淡漠的眉眼閃過一絲驚愕，隨即他抬眼朝前面看去，就看到了輪椅上斂著眉眼的少女，少女一頭如瀑的黑發披散在肩頭，臉色蒼白如雪，難掩病氣。

“……阿樛？你怎么？”頓了好幾秒，男生才望著面前的少女，有些艱難地開口，聲音低緩。

他說著視線掃過后面推輪椅的殷小楠，最后又落回她的臉上，一時似乎有些無措。

殷小楠面無表情地回看向男生，有些想替許南樛把這段時間受的苦都說出來，卻又想到剛剛許南樛拜托她的事，只好緘默。

許久沒得到回答，男生上挑的眼尾微斂，清冷的氣質在空氣中化開，他張嘴又閉上，反復了好幾次才終于又開口，聲音有些干澀：“你腿怎么了？你現在身體怎么樣？不是說我們坐下來談一談嗎，我們現在……”

男生還欲再說，被許南樛冷聲打斷了：“慕澤遠，我今天來只是想跟你說一聲，我要走了。”

她頓一下，繼續道：“既然你之前不肯見我，我也知道我說這些沒必要。我們以后應該都不會再見了，提前，祝你單身快樂。”

“小楠，推我走。”

慕澤遠聞言一顆心沉到了底，他自從和許南樛分手后就沒再談過戀愛，他雖也因此愧疚了好久，卻一直不愿低下頭承認自己的過錯。

見許南樛要離開，他用力閉了閉眼，攔住了她。

“等等，阿樛……”

許南樛仿佛聽見了什么很惡心的話，眉頭輕皺卻很快又歸于平靜，她淡聲說：“不要那樣叫我。”

“許南樛，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會因為我變成這樣，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如果你愿意回頭，我一直都在這里，我可以努力去彌補……不要去傷害自己了好嗎？”

“慕澤遠，”許南樛突然抬頭，眸色平靜又認真，“有用嗎？還有，你說錯了——我變成這樣從來都不是因為你。”

“你高高在上，你是要翱翔高處的雄鷹，而我只是一只不起眼的麻雀。我自己愿意變成這樣，就像你甘愿為了更高的榮耀而失信。我們誰也不欠誰的，我說了，我只是來和你告別。此后，一切與關于你的事都不再與我有關。”

等她說完，殷小楠就推著許南樛出了咖啡廳，留下慕澤遠一個人站在原地。

殷小楠一直送許南樛到門口。

許南樛打了一輛出租車，車輛緩緩開動時，她在車窗里朝殷小楠露出一個笑：“小楠，今天謝謝你。”

她的話音一出口就被風吹散在空氣中，殷小楠卻清楚地聽到了，在夜色中淡淡回蕩。

突然，她手機響起一聲消息音。

許南樛：小楠，地久天長。

……

殷小楠一直看著出租車消失在視線中才收回視線，她剛要轉身，就感覺肩膀上搭上了一只手。

江景城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不冷嗎？”

殷小楠深吸一口氣，搖搖頭：“我們走吧。”

“殷小楠，你哭了。”

江景城說著用手指揩去她眼尾的淚珠，指腹從柔軟溫熱的皮膚上滑過，卻看見面前的人像是打開了水龍頭的開關，眼淚順著臉頰滑落，一滴滴地跌落在他的手背。

她突然伸出手扯了扯江景城的衣服：“有紙嗎？”

江景城微微一愣，面前的少女低垂著腦袋，一手捂著臉，似乎極不想讓人看見她的狼狽模樣，眼淚卻止不住地滑落，將她鼻尖與眼眶都烘得發紅。

像是雨后的薔薇。

“沒紙。我衣服借你。”

他剛說完，殷小楠就撲進了他懷里，將臉埋在他的衣服里，悶聲道：“你說的。”

江景城被她突然抱住，反應過來后一手覆上她的頭發，他唇角悄然揚起一個淡淡的弧度。

原來他的小前桌不僅容易臉紅，還很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