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太師府之前，秦冕稍稍俯身于喪失理智的陸浩軒身旁，用只有他一人聽得見的聲音說：“陸公子不必?fù)?dān)心，剛才只是略施小計，過會兒你的腿就會恢復(fù)知覺的。”

陸浩軒雙眼血紅，滿臉冷汗的別過臉，虎視眈眈的瞪著他，問：“秦冕，你是何居心啊？讓我在大庭廣眾之下丟盡臉面，你滿意了？”

“我是真的想讓你好起來。”

“你存心在戲弄我！”他咬著牙嘶吼，秦冕慢慢蹲下身，用一種無限真摯的眼神注視著他，告訴他：“你也覺得這種被人支配的感覺不好受吧？”

對方倒吸一口冷氣，聲音有些顫抖：“此話怎講？”

秦冕目視著江柔離開的方向，平靜又不失威嚴(yán)的說下去：“你一意孤行的決定了江姑娘的命運(yùn)，正如我今日決定你的命運(yùn)一樣，你尚且知道反抗、憤怒，你不喜歡被支配、被戲弄，那你有考慮過她的感受嗎？”

“你豈能與我相提并論？我愛她，我要照顧她一輩子，是你一再從中作梗，左右她的思想，她才會對我忽冷忽熱若即若離。”

秦冕意味深長的笑道：“若她是這般容易被人左右，你也不必出此下策，利用她的同情心來滿足一己私欲。”他略帶深意的目光掃過他麻木的雙腿，他用力握住拳頭，緊咬牙關(guān)低吼：“你懂什么，我才是天底下最愛她的那個人！”

“兩情相悅才是愛。”

“你沒有資格說我！難道你不曾覬覦她的容貌，不曾想入非非，不曾想將她占為己有嗎？”

一陣狂風(fēng)吹來，無數(shù)飛雪飄入窗楞，秦冕慢慢起身，朝著飛雪攤開掌心，雪花悄無聲息的落入手中。

他望著晶瑩的雪花娓娓道來：“她是獨(dú)一無二的，不屬于任何人，更沒有人能將她占為己有，若此生能與她朝夕相伴，已是奢望了。”

“說的好像你多有風(fēng)度似的，不過是不肯承擔(dān)責(zé)任罷了，像你這樣的人，不配得到任何人的愛。”

這些刻薄的詞藻夾著飛雪襲面而來，有一刻他甚至覺得陸浩軒說的沒錯，他不配得到任何人的愛，所以他在乎的人才會一個個離他而去，林家那幾十條人命如此，流放邊疆后遇到的養(yǎng)父母亦如此，他想要牢牢握在手里的，最后都會如雪一般化為烏有。

他放下手，轉(zhuǎn)身離去，陸浩軒一反常態(tài)叫住了他：“能不能把她還給我？就當(dāng)我求你了。”

他停在腳步，微微側(cè)頭，言語中帶著一絲自嘲：“她不曾屬于我，又如何還給你？”說完邁開腳步，帶著一身飛雪消失在了長廊的盡頭。

積雪覆蓋了整個西陵，卻蓋不住除夕夜的車馬喧囂，銀裝素裹的重樓之下是火紅的燈籠，煙火盛開在無盡的夜空，屠蘇酒暖了茅草屋。

海棠姐和半夏忙活了好幾天，為大家準(zhǔn)備了一桌美味佳肴，酒過三巡，沒有回家過年的衙役們借著酒勁開起玩笑：“一年忙到頭，秦大人是不是應(yīng)該包幾個紅包給大家呀？”

“我贊成！秦大人的豐功偉績大家有目共睹，俸祿一定十分可觀，秦大人擇日不如撞日，看在兄弟們對你如此忠心的份上，多少給點(diǎn)意思意思？”小馬醉醺醺的拿起酒杯，紅著臉說：“這樣，小馬先敬你一杯！”他一口氣將酒干完，其他人也紛紛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后頂著一張張紅到發(fā)亮的臉龐等著秦大人的新年紅包。

秦冕會心一笑，對他們說：“紅包多俗，要不我送你們一些與眾不同的？”

“不，我等都是俗人，就喜歡俗氣的東西。”

“黃金呢？”

“黃金更好啦！”小馬擦擦嘴，雙眼亮晶晶，“秦大人，你真的要送我們黃金？”

秦冕特別真誠的點(diǎn)頭回道：“豈止黃金，我要送你們的，是比黃金更珍貴的東西。”

哥幾個笑的樂開了花，一個個排隊領(lǐng)賞來了，結(jié)果秦大人說：“明年開始，多放大家三天假，如何？”

哥幾個笑容僵硬了：“什么呀？誰要放假？秦大人又忽悠人！”

“我怎會忽悠你們？你們想，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時間是不是比黃金更珍貴？”他說的頭頭是道，哥幾個垂頭喪腦：“秦大人又跟我們咬文嚼字，我們又沒什么文化，聽不懂你們這些讀書人的話，我們只要紅包。”

此時喝的五迷三道的于道梅插進(jìn)一句話：“你們就別為難秦大人了，誰不知道他清廉公正，一些俸祿全都用來貼補(bǔ)窮苦百姓了？”

小馬苦著臉說：“咱也是窮苦百姓啊，窮的叮當(dāng)響，還放假呢，放假也沒錢花。”

“小馬你這就不對了，秦大人給你們放假是為了讓你們體會何為一寸光陰一寸金啊，你怎么盡想著錢？”于道梅說的苦頭婆心，不料小馬調(diào)轉(zhuǎn)槍頭，瞅著他問：“哦，沒想到于師爺?shù)挠X悟如此之高，要不你救濟(jì)一下我們這些窮人唄？”

“我哪有錢？我的錢也是秦大人給的……”于道梅轉(zhuǎn)眼看向秦冕，釋放求救信號，誰知秦冕兩手一攤，理所當(dāng)然的接過他的話：“是啊，我的錢都給你了，師爺，我如今身無分文。”

“秦大人你怎么……”

“抱歉各位，我突然想起還有一事，先回屋了，你們接著喝，今晚不醉不歸。”秦冕假裝有事離開，于道梅的眉頭皺的更緊了，嘀咕道：“秦大人你這也太假了。”“靠你擺平他們了，師爺。”他腳底抹油，朝半夏招了招手，半夏想都沒想起身跟著他一起走了。

下了一天一夜的雪終于有了停止的跡象，他饒有興致的問她：“你想出去嗎？”

她滿臉歡喜的點(diǎn)著頭，小腳也歡樂的蹬了好幾下：“我想出去，外頭一定很熱鬧。”

她像小時候一樣跟在他的身后，他們穿過煙火堆積起來的巷子，走過琳瑯滿目的商鋪，孩子們的歡聲笑語不絕于耳，到處都是一派祥和的景象。

“如果每天都像過年一樣就好了，小冕哥哥也不用忙于工作，也可以經(jīng)常帶我出來玩了。”半夏的鼻子凍得紅紅的，兩只眼睛充滿期許的望著他，過了年就滿二十歲的她看上去還像一個小孩，秦冕幫她理了理被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她紅著臉笑的比煙火還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