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考慮清楚，時間不多了，你也看到了，巫江那伙…人，”這個字眼，倒是諷刺，“已經開始在人間作亂了。”江允看向遠方，今日的月光，很亮。

“嗯…”不過是再重復一次，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對了，有空回來看看，”閻羅話里說的隱晦，“他老人家，在等你。”

酆都城內，最深處。

黑色檐壁將這里牢牢化為一道囚牢，銀色稀薄的霧氣，繚繞籠罩著這一片天地。

“參見大帝，”閻羅合拳以禮，“那丫頭，回來了？”銀霧里，隱隱約約有一道身影，半倚著，看不清樣子。

“已經按照您的意思，傳達了。”閻羅直立著身子，“她會做出正確的選擇的。”蒼老的聲音中，透著一絲凄涼。

閻羅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選擇不言，大帝自有他的安排。百年前那一場預言，讓他一直只能被困在這里。

酆都城內。

九幽還是名義上的冥君，閻羅還是要去行個禮的。

“參見冥君，”只不過倒是只有嘴上表示恭敬，亦白坐在一側慵懶的飲著茶，九幽坐在正前方。

原本九幽也是鬼王，與他身份相當，他對九幽，態度好不到哪里去。

“日游…夜游，參見，冥君。”日游與夜游鬼王，這百年，日夜巡視于人間，能碰到的次數，并不多。

“坐吧，”九幽的眉頭從剛才就沒有落下，“魔族，還是沒有任何音信？”

“稟告冥君，只有幾處懷疑之地，不能確認，”日游說道，魔族的空間之術厲害他知道，但是百年來，他巡遍各地，也未能察覺。

“黑無常，白無常，參見鬼王。”黑白無常各著一身白一身黑，這會兒到了大殿內，恭敬的朝九幽行著禮，他倆算是九幽底下的親信。

“前些日子，青城縣倒是出了幾宗詭異之案，將死人尸體制成僵尸，靈魂操縱，倒像是魔族分支，巫江一脈所做。”黑無常稟告道。

閻羅皺著眉，看到這會兒才姍姍來遲的牛頭馬面，“牛頭…馬面，參見冥君。”

接下來，就是眾皆稟報。

亦白聽得耳朵起繭，打著哈欠，手撐著沉沉下墜的腦袋。

“日游，夜游，繼續加大巡查。黑白無常，”亦白迷迷糊糊聽到九幽在說話，咚…頭磕在桌上，直接清醒了。

結束了？他迷糊著眼看著眾鬼王離去。

“冥君，我看那閻羅，花花腸子多的很，”黑無常最是耿直，看到閻羅一點也不把冥君放在眼里的樣子，有些來氣。

白無常看著黑無常，踢了踢他的腳，沒成想，壓根不搭理他。“這些年，他閻羅殿，除了在地府收收亡魂，鎮守魔族遺址之事，從未出過力。”

日游和夜游鬼王，在人間不分晝夜的巡查，為了查找魔族遺孽之事，那是有目共睹。

白無常覺得，完了，這榆木腦袋。

“閻羅鬼王的職責本就是鎮守地府和十八層地獄，無妨。”沒成想，黑無常更來勁了。冷眼瞪了亦白一眼，“還有他，成天想著跑出十八層地獄，還私逃到人間，去找玉欽。”

亦白臉色忽地沉了下來，白無常扯著黑無常的衣袖，“快閉嘴，”

“你們先下去，”九幽臉色倒是平淡，黑無常看著亦白，鼻尖冷哼，總算能治住他了。

出了大殿，“老黑，你今天話有點多。”

“多什么？頂著冥君的那張臉，什么事也不做，就知道兒女情長，敗壞冥界風氣，”黑無常對于亦白厭煩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連帶著，因為亦白的存在，也對玉欽很是不客氣。不是她，冥君怎會生心魔。

大殿內。

“玉欽的事，我還沒來的及找你算賬呢，”九幽的聲音，沉沉的壓了過來，亦白下意識就要跑，卻沒成想。

空間禁錮，他眼睜睜看著九幽朝他走來，一步一步，他感覺呼吸困難。

“她有她的思想，你不能替她把所有抉擇都做了。”亦白梗著脖子。

“選擇？”九幽眸子里的金色光蓮，慢慢旋轉，像是要焚盡一切。“你讓她做的選擇，就是再一次送死。”一字一句，砸在亦白頭上，他眼神失焦，什么意思。

可九幽沒有給他機會，咚…他整具身體被甩在了黑色檐壁上，重重墜落。“不要以為我不會殺你。”

亦白還在原地，而九幽已經不知去向。

云城。霍暨寒被槍殺的消息，很快就上了新聞，兇手是林瑞陽雇的殺手。

青玄子打來慰問的電話，江允不咸不淡的敷衍了過去。

電視換了一個又一個臺，最終煩悶的關掉電視把遙控器甩在了一旁，悶頭埋在了枕頭里。

窗簾拉得死死的，這會兒屋內，暗沉極了。

良久…她抬起了頭，“出來吧。”她理了理頭發，赤腳站起了身，她的身體還躺在沙發上，靈魂卻是看向黑暗里，那道身影。

依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江允虛浮踏在冰涼的地板上，往那黑暗處邁去步子。

伸出手，那白皙異常修長的指節，將她手腕扣住，往懷里一拉，江允覺得自己，呼吸剎那間暫停。

“玉…欽，”九幽低聲喚著她的名字，對啊，她原來的名字叫玉欽啊，臉貼著九幽的胸膛，沒有任何溫度。

她伸手圈住了他，“我現在，叫江允。如果你是來勸我的話，現在就可以…”她抬頭，便要松開手了，“走…”

話未落音便被吞吃入腹，她躲閃不及，或者說，不想。

周遭的小物件忽地懸浮在半空中，隨著她們的心緒，起起伏伏。

她被扣住了后腦勺，嘴唇被啃咬的紅腫，九幽還沒打算放開她。“九…”她得了空隙吐出這一字。

場景瞬的一變，整個人便已躺在了床上了，雙手被緊扣，被禁錮的，無處可逃。

她仰頭看著面前的九幽，眸中金色旋轉，“九…”她始終沒能完整的說出一句話，便被堵了個結實，晤…她胸膛起伏掙扎著，卻發現，壓根沒用。

九幽波動的情緒穿過她的身體，她覺得，自己像極了在海上洶涌的波濤里，起起伏伏，不能自控。

她闔上了雙眼，羽睫上帶著細微的淚珠，身體太乏，太困。

閉著眼睛，她張了張嘴，“預言，是不會變的。”即便，掙扎過，到最后還是按原本軌跡繼續行走。

江允撐著九幽的胸膛，對上了他的眸子。眼睛里綴著笑，“冥君大人，你該走了。”

九幽細細的嘆了一口氣，在這黑暗中，異常的清晰。“你給他取名了？”

“嗯，亦白，”取了名字也意味著，是個有思想的獨立存在。“其實你應該…將亦白處理掉的，”處理掉，他的心魔，處理掉，他的貪嗔癡戀。

最終，會變成一個沒有任何感情的…怪物。但…他不是冥君嗎，不需要這些東西。

“你舍得嗎？”江允眸子里跳過一絲驚訝，九幽為何會這么問，“舍不得，又如何，況且，就算他死了。也不會改變我的結局。這一點，你不是已經嘗試過了嗎？”

當初百年前的那場戰爭，九幽其實已經決定吞噬亦白了，這樣子他一分為二的力量便會回歸。

可亦白，不光是他的心魔，也是他的執念，他的執念，便是玉欽。只有她身死，亦白才能被徹底消滅。

這也是他為什么一直留著亦白的原因。

所以，玉欽填封魔仙陣的陣眼，從來都不是意外，而是命中注定。

為何這樣說呢，因為，她是虛妄一手養大菩提樹上的菩提心啊，有著凈化萬物眾生的作用。

把她當女兒一樣的撫養長大，就是為了讓她去當陣眼獻祭啊。

翌日，霍暨寒的，葬禮。

江允穿著一身黑，站在大樹底下，手上撐著一把大黑傘，天色陰沉，雨還沒開始下。

如果，她沒有想起這一切，霍暨寒的身死，大概會讓她難過很久。

沒有了陰陽司的契約限制，沒了陰陽眼，她就是一個普通人，什么也做不了，大概也就是渾渾噩噩的過完這輩子。

所謂魔族，大抵與她也毫無關系，人間煉獄，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還兩說。

陰陽司。

今日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江允走進了陰陽司，倒不像是往日里陰差的身份，而是以鎮守十八地獄的干將，玉面修羅的身份。

“大人好，”往日里的同僚，知曉了她的真實身份，這會兒向她行著禮。

“江…”陸神棍張了張嘴，下一秒覺得不妥，“玉…”

“沒事，叫我江允就行，我就是過來看看，先走了。”她還要去魔族舊地走一遭呢。

“玉大人，”轉身遇上迎面走來的韓判官，沒有任何忸怩的向她行著禮，江允歪了歪頭，“不必，還有事，先走了。”

九道川口，陸神棍追了上來。

“要對魔族發戰了是嗎？”陸神棍臉色很嚴肅，一旦發動戰爭，那意味著，不光是冥界，就連人間也會被波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