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期 沈宛
- 曾經(jīng)無藥可醫(yī)的腦洞
- 月傾半玨
- 1378字
- 2022-05-05 20:45:19
這是康熙二十四年早春,大雪數(shù)月,渾未停歇。
紫禁城的春,總是來的遲,一點(diǎn)點(diǎn)的雪,在眼際淡去,唯有那年頭里掛在長廊上的大紅宮燈還是一如既往的紅,屋舍寰宇,皆已覆上一層新雪。門上掛著簾子,密密匝匝的湘簾掩去了長廊外的盛冬之境,卻掩不住心上微微的涼意。面南的窗還可以望著他的屋子,不用刻意回想,也可以脫口而出那里間的格局,是鐫刻在腦門子上的東西,才可以記得這么清。
大開著窗牗,任那風(fēng)雪呼嘯著吹進(jìn)屋里。稍時(shí),有人進(jìn)屋里關(guān)了窗,布了膳,一品清溜豆腐,一品醬鴨舌尖兒,一品羊肉涮鍋……一樣樣布滿了桌子,菜色這樣好,她卻一口也未吃下。終究叫人撤了下去。冬日里天黑的早,隱隱只聽得屋外寒風(fēng)呼嘯,遠(yuǎn)遠(yuǎn)傳來柝聲,又帶起幾聲犬吠。那柝聲“咄咄”一快一慢,是落更,到底是過了戌時(shí)。只是怔仲地看著那碳火星子在鎏金琺瑯火盆里明明滅滅,丫頭婆子幾時(shí)來屋里掌了燈,她卻是仿若神游太虛,渾然未覺。
隱隱又有人聲低淺,靴聲橐橐,從長廊上行來,漸漸地近了。是靴子踩在新雪上“莎莎”生響,猶以為是他來,急不可待地穿鞋下炕,連大氅也來不及披上,便急匆匆命云珠開了房門,打起了簾子卻不是他,是他隨侍多年的哈哈珠子——小四兒。心底的失望慢慢地浮在眼底,幽沉,深不可見底。只聽得云珠壓低了聲問:“四哥兒,怎么是你?……大爺可來了?”她狀似不經(jīng)意,卻是屏氣凝神地聽著門口的對(duì)話。又傳來小四兒的話:“大爺沒來。聽得姑娘病了,叫我來瞧瞧。順帶捎了一封信,煩你帶給姑娘,府里現(xiàn)如今一團(tuán)亂,我還得趕回去看看,告辭了。”“哎……四哥兒……”云珠正待開口留他喝口熱茶,卻見小四兒急匆匆行去,已是去得遠(yuǎn)了,這才忙將信帶進(jìn)屋里給她。她接過了放在手上,細(xì)細(xì)端詳信封的署名,遒勁灑脫的諸河南體,是他的筆跡,寫了“宛君親啟”四字。她隱隱知道信里寫著什么,但總歸不信。只是突然置在炕幾上,吩咐云珠拾掇下,便睡下了。一夜無眠,想著這些日子以來他待她的種種,仿若幻境。窗外的風(fēng)呼嘯了一夜,翌日,才拆了信來看。卻不是詞,只寥寥數(shù)字“不去歸入,勿念。”落款是他的字——容若。然后,一切皆成定局。
他未曾瞞她,自第一日見時(shí),他便已闡明一切。他眉眼的縱容,偶爾的神思恍惚只為一人,或許真真正正的從來只是一人。這將近十年光陰,這回廊曲處的凝眸駐足,卻從來只為一人。他是多情的側(cè)帽才子,他是辭感頑艷的京都詞人,他道是多情,卻又對(duì)她薄情如斯,也只因她本就不是他心尖上的人兒,這銀屏翠袖寫盡,那絮語黃昏儂聽,幾次為她,也許從就未有她。紅燭佇佇處還放著他的《飲水詞》,行行看去,卻叫她一層層驚痛,那哀慟,痛得透徹肺腑,那哀拗,甚是執(zhí)著著那些過往云煙。可又怨得誰?他已是闡明了一切,只是她自己太過于沉迷這場幻境,愿做那傻傻的蛾子,義無反顧地?fù)湎蛩@團(tuán)火焰。愣是再無謂無求的人,于此時(shí)今日,也不禁得再別素約,只當(dāng)是黃粱一夢,該放了吧!已知是留人不住,那便醉解蘭舟行去,卻不知為何,慢慢的在眼里交織出一片憂愁的畫面來,直把人梗系住,如梗著硬物,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了……
康熙二十四年,五月,江南此時(shí)只一個(gè)葬花天氣,淅淅瀝瀝下了一夜的雨,京城里快馬來人,是顧貞觀,帶來了他的一闕詞。
她看著詞,卻是異常的平靜,只幽幽問:“他……可還好?”本只存了剩僅萬一的念想,卻不料到顧貞觀一句話硬生生將她拍入地獄去:“五月三十日,已歿……”她只覺一枚響雷炸在耳際,滿腦子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