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小雨淅瀝瀝的敲打著青石板，門內(nèi)的女子淚珠噼里啪啦的落在梨花木上。

“你莫要在老身面前哭哭啼啼！”主位上老婦人一掌拍在桌子上，只嚇得那哭哭啼啼的女子止不住的戰(zhàn)栗。

看了一眼跪倒在地的女子，莫顏只覺得吵鬧。

“你們兩姐妹卻想著攀龍附鳳？可不見你，尤其是你那個妹妹，”老婦人說著直接抬手指著安坐一旁、一聲不吭的莫顏，臉色立時漲紅起來“那有半分大家閨秀的樣！上不尊老下不愛幼，還惹了一身品性無端、粗野鄙陋的名號，讓你們兩姐妹入門，可不是辱沒陳家？”

“夫人見諒，此事還可徐徐圖之，縱使庶妹放蕩不羈、自由散漫慣的，此般回去，好好管教，假以時日定然循規(guī)蹈矩，亦是清泠泠的閨閣小姐。”

那倒不可能，自己決計做不到睜眼說瞎話、對厭惡之人報之以喜色這等折辱人心意的事情。莫顏想著慢悠悠的捧起一杯茶。她聽了這一老一少講了許久，委實疲乏了。

“呵！你這個了不得的庶妹老身是絕不可能接受，倒是你，”對于莫羽的名聲，陳老夫人有耳聞，還算過得去。心中盤算翻，陳老夫人繼續(xù)道“若你當(dāng)真想要嫁進陳家，到也不是不可，只有這側(cè)室還有位置。”

放下茶，莫顏只當(dāng)是沒看到莫羽低頭間的喜色：這戲看的很想吐，是咋回事？

想要娶的心上人沒娶到，反倒是多了兩個妾。這讓某人覺得，惱火。

莫顏聳聳肩“長姊喜歡你，眼下求的個側(cè)室之位也不算很差。”

陳遠認(rèn)真的看著莫顏，后者被盯得有些心虛了。

“咳咳，”干咳兩聲，莫顏半垂眸道“這事，我本覺得沒必要說，但是吧，我覺得你可能想知道。”

“嗯。”

對方不咸不淡但丟的十分迅速的一個語氣詞，讓莫顏知曉陳遠生氣了。

“……我呢，自幼父母雙亡，雖然在莫家，但更像是寄居的……”莫顏忽然記起她這微末身世陳大公子早早的探聽一清二楚，便忽略許多廢話，直言“我家叔父見我搭上你們陳家，是鐵心了攀上這枝兒。但是我不怎會說話，就派了人來協(xié)助。長姊么，她可能圖你身子，也想要嫁進來。陳夫人雖然極力反對我，但也是要體諒你的心意不是。這么三方糾纏來糾纏去，我長姊來了，我成了反面，長姊成了正面，我和你沒可能。”

“我不喜歡聽你最后一句話，”認(rèn)真聽完，陳遠道“但，這似乎是事實呢。”

莫顏不以為意笑笑“是吧，我覺著，你前途大好，娶美嬌娘的、生個一兒半女，不挺快活的。”

“快活的是他們，不是我，”說著陳遠拉著莫顏在一旁坐下。

莫顏看著搭在手腕上纖長指節(jié)咽了咽口水，但是腳又想往外走。

陳遠略一用力將人拉了過來坐下“要是我不能娶你，你會不會嫁給別人？”

莫顏覺得眼界有些模糊，努力眨巴眨巴眼睛：兩下無糾纏，這不就是我想要的結(jié)果嗎？

“會呀，”莫顏笑著說道“我這一輩子總歸是要嫁人的，嫁誰不是嫁？”

“哦。”陳遠點點頭，松開手去了。

剛才拉著手想走，想在松開手卻不想走了。

“如果我不能娶你，那我就不娶了。”

“哦。”莫顏并不走心的回答道。

莫顏對于陳遠眼下許諾給她留著正妻之位，有小小的感動；畢竟，陳遠將有幾個美妾，隨著時間推移，陳夫人也終究是別人。

兩人默默無語，待了會兒各自回家去了。

莫顏回府，府里很是熱鬧：聽說是哪個阿姊嫁了個員外郎。

她對于這些沒啥興趣，回去收拾一番躺床上睡去了。

過了四五日，就是陳老夫人與莫羽約定抬轎子入門的時間。

想著總歸是自己覬覦過身子的男人，莫顏跟著去瞅瞅了。

她剛走到中庭，就看到一聲玫紅衣裳的莫羽提著百褶裙怒氣沖沖趕過來，正疑惑何事令莫羽大步而來不顧禮儀，莫顏就看到頭頂一黑，耳邊一陣巨響，隨之臉火辣辣的疼。

默默的摸著鼓起來的臉，莫顏低下頭來。

“好你個莫顏，你和陳大公子說了什么？他怎么就退了這親事！”

我怎么知道？何況，納妾那也不算親事呀。腹議過后，莫顏立刻擠出半滴淚，吸了吸鼻子，待感覺來了，莫顏才用喑啞的聲音回答道“妹妹委實不知，那日陳大人喊妹妹去也只是略略感嘆無緣，妹妹近來安分守己的待在屋子里，未曾做過什么。”

“你還沒做什么？你要是沒做什么，那陳大人怎么一個都不要？”說道氣出，莫羽連續(xù)打了幾掌，落在另一邊臉上。

順勢，莫顏跌倒在地雙手捂臉，淚眼婆娑只干嚎著“妹妹委實不知，求姐姐放過妹妹……”

越見莫顏這個“賣慘”樣，莫羽越惱怒，只氣的抬腳就踢上去。

也不知道被踢打了多久，莫顏被人提溜著拉著淤青手臂起身了。

一起身，莫顏就感受到了四面八方都圍著嬸娘、叔伯和同齡的公子小姐們。

莫顏只管低頭：像這種被一屋子人圍著譏笑、責(zé)備的場景，她經(jīng)歷的并不少。

“你也是的，這件事查清楚才有對策，你這跑上來就打人，她死不死也不是大事，但女兒啊，你還要名聲呢！要是被下人穿出去你可如何是好？”數(shù)落得勁兒的莫大夫人見莫顏就知道低著頭，轉(zhuǎn)身就勸告自家女兒來了。

“她長相丑陋也就算了，但心還這樣丑，我如何忍得了？必然是她吹了歪風(fēng)邪氣的，不然陳大人也不會悔婚！”

摸了摸臉頰，莫顏覺得張口都困難了，就剛剛微微一笑，她都覺得很痛。

至于為什么想笑：納妾就是納妾，何來悔婚一說。

“好了！”見女兒還不消停，莫大夫人呵斥一聲，莫羽身子跟著抖動了會兒，隨即低頭不語。

“你是有遠見的，怎么和她一般見識？”莫大夫人見女兒嚇著了，放柔聲音寬慰道“你性子太急躁了些，人家畢竟是大戶人家，納不納那也是人家一句話的事情，我們還能說什么不成？何況，何況你這般花容月貌，京中有的是貴公子求取！”

莫羽默默點頭：與其說是莫大夫人安撫到位，倒不如說是莫羽終究怕自己失寵。

失寵么，又是個女孩子，那可不就隨便打發(fā)嫁出去了事。

莫羽畢竟長的好看，又是嫡親的，不到一定程度是不會輕易打發(fā)了的。但莫顏就不同了。

被訓(xùn)斥并被扣上不識大體、自私自利等等帽子的莫顏，終于被允許回了自己屋子，回了屋子也不指望有大夫來看傷，好在她自己存著往年舊藥，推拿外敷過后，倒床而息。

一想到這一樁樁鬧劇，莫顏很是后悔：自己當(dāng)初不該為美色所惑。

“阿嚏！”

聽到自家主子打噴嚏，小廝忙走上前遞上披風(fēng)。

“無礙。”那人抬手作罷。

走過長廊下了臺階又上了臺階，錯過山石溪水，到了頗為幽靜的一處院落。

“是遠兒回來了？”還未見到人，陳老夫人歡喜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陳遠揮退隨侍小廝，快步迎上前去“母親。”

陳老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忙拉著自家兒子的手“你怎么回來的這樣快？劉家、莫家兩家也不近罷？”

陳遠沉默了會兒，跟著陳老夫人入內(nèi)坐下后才道“兒子剛從外回來就聽母親吩咐，原以為是很重要的事，卻不料是納妾。只母親家書中不言明，兒子只覺得強人所難。”

聽到兒子話中含著責(zé)備，陳老夫人臉色一紅，忙勉強笑道“為娘也想給你一個驚喜不是？你可見過那劉家姑娘，那長的可是一個水靈，人品也好。為娘也知曉你念著莫家那丫頭，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容她進府。這般，不是處處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