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銜燭來到湖前,滿懷心事,怔怔看著這滿湖燈火。
江尋雨來到翁銜燭身邊,倒了一杯酒,笑道:“翁公子可否賞臉喝上一杯。”
翁銜燭接過酒杯,可看到江尋雨真正容顏,哪怕心中早有準備,也掩不住心中驚艷之感。
江尋雨微微低頭,說道:“難道小女子容貌入不了翁公子眼睛?”
翁銜燭打了一個哈哈,“江姑娘莫不是存心取笑我,江姑娘樣貌出眾,氣質出塵,琴藝更是天下無雙,在我平生所見中,可排入前三之列?!?
江尋雨有些好奇,或許女人都比較在意自己相貌,詢問道:“那第一人是誰?”
翁銜燭面露懷疑之色,說道:“我母親?!?
“傳言太子妃容貌傾國傾城,常居羅天會密榜第一,如此排第一無可厚非。”江尋雨贊同的點了點頭,接著問道:“那第二人呢?”
“哈哈哈,如今第二人可有三個人選,我一時不好抉擇,等我想好心中答案,自會告訴姑娘?!?
江尋雨見翁銜燭如此賴皮之言,微嗔道:“翁公子如此多情,莫不是等個千百年后,才明白心中之人,那我想必等不到了。”
翁銜燭打了個哈哈,轉移話題道:“我此次邀江姑娘是有事相詢?!?
江尋雨抬頭,露出疑惑的眼神,“公子請問?!?
“江姑娘身負舞陽臣民復國之望,可曾有過退縮的想法。”翁銜燭盯著江尋雨,說道。
江尋雨一撩鬢邊發絲,淡淡說道:“當然,而且不止一次?!?
翁銜燭低頭思索,江尋雨也不打擾,靜待翁銜燭接下來的問題。
“那是何種想法讓江姑娘一堅持就是十余年?!蔽蹄暊T繼續問道。
“翁公子應該知道,離城四郡處于大熙和遲安之間,雖說再無外敵之擾,可需在兩國之間謀求生存。”江尋雨說道。
翁銜燭知道離城處境,緩緩點點頭。
江尋雨接著開口:“可大熙與遲安多年侵擾,四郡百姓可謂是苦不堪言,我也見過了太多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只是我一個亡國后裔,卻根本改變不了什么,能做的事情也極其有限?!?
江尋雨話中滿是無奈,可后面的話讓翁銜燭對她刮目相看。
“可是哪怕四郡軍民僅剩一人,我也必須站在他們前面,縱使飛蛾撲火,也義無反顧?!?
翁銜燭看著江尋雨,只覺得眼前女子承擔著無數人的希望,以如此瘦弱的肩膀,扛起這千斤重擔,著實讓人欽佩。
抱樸子也是如此,如今妖族處境艱難,哪怕知天門洗禮成功之人十不存一,也義無反顧,即使散盡修為,也要為天下妖族求一個機會。
江尋雨抬手飲盡手中烈酒,眼神如刀望向翁銜燭,冷笑道:“翁銜燭,我江尋雨可是將所有東西都壓在你身上了,或許不久后,離城四郡就會變成大熙王土,而我也可以放下多年來的心愿。”
“你就不怕,舞陽遺臣反對此事嗎?”翁銜燭見江尋雨如此放肆模樣,問道。
“那群老頭懂什么?現在諸國自身難保,小小四郡能比肩大熙蒙池?無異于癡人說夢,只要天下太平,誰做皇帝于我何干?!苯瓕び暧诛嬕槐笮Φ馈?
江尋雨仰頭灌下一大口,絲毫沒有與翁銜燭初見時候大家閨秀的樣子,慢慢大笑聲變成哭聲。
“翁銜燭,你可知道離城四郡現在是何模樣?!苯瓕び暧行┳硪?,一把摟住翁銜燭說道。
翁銜燭任憑江尋雨拉扯著衣服,搖了搖頭。
“現在的四郡老少皆兵,連三歲小孩都光著腳丫揮舞著比他高四五倍的長槍在校場操練?!苯瓕び旰缺M壺中最后一點酒,泣聲道。
“那是多好的年紀啊,應該是在父母膝下承歡,然后讀書識字,結婚生子,應該是其樂融融的模樣啊?!苯瓕び晁砷_翁銜燭的衣服,踢掉鞋子,雙手緩緩展開,輕輕提起裙袂,迎風起舞。
青靈從船內出來,一臉擔心上前。
翁銜燭開言制止道:“隨她去吧?!?
青靈擔心之色不減,說道:“小姐這些年雖然為舞陽之事到處奔波,可從未有今天模樣?!?
翁銜燭卻能理解,任誰放棄心中所執,都不是那么容易,何況江尋雨為此付出多少心血。
青靈嘆氣道:“小姐出走離城,一路北上,賣藝為生,受盡人間冷暖,只想看看能否與公子做一場交易?!?
翁銜燭有些驚訝,看來鹿湖相遇并非偶然,而是早有預謀的。
青靈看出翁銜燭心中想法,生怕翁銜燭對此有所芥蒂,解釋道:“其實小姐只是偶然得知公子行程,于是輾轉熙中數月,而鹿湖相遇確實是偶然,而公子主動開口,也是小姐始料未及的。”
翁銜燭瞬間恍然,可心中還有一個疑問,“那你家小姐如何知道我為人如何,又怎么會肯定我能答應此樁交易呢?!?
“小姐說公子與其經歷相似,年紀相仿,倘若公子執意回大熙,那說明公子心懷天下,把離城四郡交于公子手里,也絕不會錯。”青靈毫不隱瞞道。
翁銜燭心想,與江尋雨相惜之感并非空穴來風。
此時,江尋雨眼中含淚,嘴角有笑,玉足起蓮步,皓腕轉百花,若仙子入凡塵,明艷動人。
翁銜燭一陣失神,不覺唱道:“不知廟堂之高,不知江湖之杳。難舍六朝煙水,不解百年遺夢。有人知,無人知,難尋味,難成暖。”
“拿酒來!”江尋雨醉眼媚人,伸手說道。
“好!”翁銜燭答應一聲,扔出一壇“冠三軍”。
江尋雨一把接住,仰頭一飲,烈酒入喉,酒壇一拋,舞風突變,竟有千軍萬馬的氣勢。
翁銜燭拍桌擊節,大聲叫好,耳畔隱隱有戰鼓廝殺之聲,心中憑空升起一股千軍萬馬我亦往矣的氣概。
“將軍莫要革尸還,清江柳蔭不見光。終是功成萬古枯,卻把女兒心枉顧。漠北風沙催淚下,江南繁華不是家。他年飲多又鄉愁,只說此間有人候?!?
青靈撫琴,琴聲湮于鹿湖數百畫舫之間,歌聲卻說盡了多少沙場將士心中的無奈。
江尋雨已然醉了,就這么沉沉倒在翁銜燭懷中,只是睡前一眼,看到的是離城內的煙火模樣,還有嘴角含笑清瘦的面龐。
翁銜燭尷尬一笑,望向青靈。
青靈噗嗤一笑,“翁公子,如今天色一晚,只能麻煩送小姐回青山客棧了?!?
翁銜燭一驚,問道:“青山客棧?那不是在津山附近?”
青靈點點頭。
“你們怎么住的如此遠?”翁銜燭疑惑問道。
“公子有所不知,小姐和我們二人原本是住在船上的,只是小姐今日飲多,又入秋時節,湖風已然有些寒意,小姐身子骨頗弱,只是擔心小姐受寒。而青山客棧原本就是舞陽的一點產業,在寧江府有些名氣罷了?!鼻囔`笑著解釋道。
翁銜燭思索片刻,直接道:“不用麻煩了,今夜你們三人便到寧江府驛站休息吧,這么遠折騰到青山客棧,你家小姐也經不住這入秋寒風,你也知道,那冠三軍可見不得風?!?
青靈遲疑片刻,點頭答應。
于是,在眾多守衛驚訝的目光中,翁銜燭抱著一位美麗女子踏入驛站,身后還跟著兩位容貌秀麗的姑娘。
“發什么愣,快安排三個房間給三位姑娘?!蔽蹄暊T沒好氣的對驛丞吩咐道。
驛丞緩過神來,連忙稱是安排起了房間。
不一會兒,驛丞轉身說道:“兩位姑娘,請跟我來?!?
青靈和紅燭雖說見過不少達官顯貴,可在眾人目光下,也有些局促不安,青靈還好,施禮道謝,便跟著驛丞上了二樓。
紅燭低頭沉默不語,抱著長琴走在了最后。
翁銜燭見二人身影消失,翻了個白眼,對眾人說道:“該干嘛干嘛,總盯著我做什么。”
見眾人都散了,翁銜燭緊了緊懷中的江尋雨,兩步邁成一步上了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