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顧清之。
雖然只遙遙見過一次,但沈意認出了他。
他的聲音很好聽,溫和似風,好似能熨平一切苦楚。沈意突然沒忍住,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顧清之頓時有些無措,彎腰伸手想攙扶她,可沈意抗拒地退后。
他一頓,沒有再說話,就靜靜站在她身旁。
雨水濺濕他筆挺的高定西褲,弄臟他嶄新的手工皮鞋,他卻執意為她撐著傘。
寒風吹得骨頭發冷,理智回籠,沈意慢慢冷靜下來。
“你要去哪?”顧清之溫柔地看著她,“上車,我送你。”
沈意想笑。
買了她,卻問她去哪?不該是他去哪,她就去哪嗎?
于是她真的笑了,瘋狂,悲戚。
“上車吧。”顧清之不忍再聽,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顧明安說到做到,她若不跟顧清之走,他真的會找外婆來還債……沈意垂眼,上前拉開車門。
車里干凈整潔,帶著股清幽的檀香,與沈意濕淋淋的模樣形成分明的對比。她帶著恨,故意用身上的雨水弄濕皮質的座椅。
顧清之沒有責怪,取過一條毛巾遞給她,“擦擦。”
他的手修長漂亮,指節分明,像是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沈意微僵,冷冷撇開臉。
“我在前面有間房子,”顧清之沒有生氣,將毛巾輕輕放在扶手箱上,他啟動車子,“你如果無處可去,就在那里歇一晚。”
沈意閉上眼,不接話。
她抗拒顧清之這個人,卻因為太累,在車上就昏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眼前是個完全陌生的房間,床頭燈散發著暖色的光,檀木的氣息撲入鼻中,勾起沈意的記憶。
她坐起身,發現身上正穿著一套男人的睡衣,臉色當即變了。
萬幸,身體并無異樣。
“你醒了?”和緩的聲音傳來,顧清之站在門外,不再上前:“你發燒了,家庭醫生來過,是個女醫生,她幫你換的衣服。”
“我這里沒有女生的衣服,委屈你暫時穿我的,還是全新的,你放心……。”
“你這樣有意思嗎?”沈意只覺惡心透了,冷冷打斷他,“還是說虛偽是你的本色?”
顧清之沒聽明白,滿臉問號。
沈意彎唇笑了。
她站起身,將上衣扣子一顆顆解開,瑩白如玉的肌膚在燈光映照下有種說不出來的誘惑,“你不就是想做這事嗎?給了顧明安那么多錢,不得趕緊討回來?”
“啪”地一聲脆響,顧清之關上了房門。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仍舊是不疾不徐的聲音,從門的那一端傳過來,“我沒有給顧明安錢,我明確地跟他說過,我找你,是想請你畫幾幅畫……。”
沈意微懵。
找她,畫畫?
“你穿好衣服,出來,我證明給你看。”
沈意命令自己冷靜。
跟顧清之相遇的一幕幕畫面掠過腦海,偏斜的傘、擱在扶手箱上的毛巾、在關門前先轉過身去的背影……他在尊重著她。
沈意抖著手,重新扣好扣子。
仿佛,也撿起了自己碎掉的尊嚴。
她拉開房門,顧清之坐在落地窗前,側顏清絕,正手執茶壺洗茶。
他的動作行云流水,優雅的像是古代貴族公子,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沈意,看那邊。”
沈意轉身,暖白的墻壁上掛著一幅水墨畫。
畫上只有三種顏色,黑色的地獄,遍體鱗傷的少女跪在灼灼火焰中,無數厲鬼撕扯著她的裙擺,她流淌著血淚,努力伸出手,伸向純白的光明。
恐懼霎時席卷沈意,將她帶回數年前那條幽冷的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