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伊手中提著斯卡雷特的戰(zhàn)錘，來到了后山腳下。

他穿過紀(jì)念堂的殘垣斷壁，登上上山的階梯，他來到了那個沒有初火卻一直被人們當(dāng)做真正初始火爐瞻仰著的火爐面前。

中央火爐已經(jīng)被毀滅了，需要一個新的火爐才能傳火。

艾麗西亞提醒喬伊道：“這個火爐只是仿品，它承受不了初火的灼燒……”

喬伊搖了搖頭說：“不，你錯了，不是因為它是中央火爐所以它能承受初火灼燒，而是它經(jīng)過了初火的煅燒，它才能成為中央火爐。”

喬伊一邊說著，一邊舉起了斯卡雷特的鐵錘。

他高高舉起戰(zhàn)錘，然后向著那個仿制的中央火爐砸下。

鐺——

一陣如同敲擊洪鐘一般的聲響，響徹了整個火之都。

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仰望著這座城市里最高的那座山。

喬伊再次舉錘，又一次砸下。

鐺——

仿制火爐被敲裂了，裂縫之中濺射出了火花。

那些火爐的裂縫之中，露出了如同火焰的明亮色澤，它像是尚未完全融化的巖石。

火爐已經(jīng)熔巖化了，但喬伊依舊在敲擊著。

直到火爐被錘得通紅，喬伊知道已經(jīng)是時候了。

他停下了手中的錘，從兜里摸出了一樣?xùn)|西——那是一只干枯的左手。

“這是什么？”艾麗西亞忍不住問道。

“圣人遺體。”喬伊言簡意賅地回答道，“現(xiàn)在，它將成為初火的柴薪。”

喬伊從自由城帶回的干枯左手，是勇者遺體的一部分。

他因為不知道該還給誰，所以一直將這只左手放在蝸寶的殼里。

喬伊站在被錘得通紅的火爐邊，然后將干枯的左手拋入火爐。

下一秒，熾熱的火焰從火爐中噴薄而出，化作了一道沖天的光柱。

那熾熱的光仿佛是一根擎天巨柱，又像是一個熠熠生輝的信標(biāo)，以新的中央火爐為中心向這片大地宣示了初火的歸來。

云霧被沖散了，天空變得更加清明，大海也漸漸從紫紅變?yōu)榱松钏{。

這一刻，天朗水清。

“回來了……”艾麗西亞熱淚盈眶，“一切都回來了。”

海因里希學(xué)會的成員們在歡呼，城市里的痛恨舊日支配者的人們歡欣鼓舞。

舊日支配者被驅(qū)逐了，所有人都很興奮……但喬伊卻始終眉頭緊鎖。

他站在明亮的火爐邊，火光照耀著他的面龐，拉長了他的影子。

他靜靜地矗立著，和周圍的一片歡騰格格不入。

艾麗西亞發(fā)現(xiàn)了喬伊狀態(tài)不對，于是她走到了喬伊的身邊，扯了扯他的衣袖問：“怎么了？你看起來好像不高興。”

喬伊沉默片刻后，嘆了口氣說：“有件事情我想和你說……算了，我們?nèi)ミh離人群的地方聊吧。”

喬伊說著便率先邁開步子，向著山下的方向走去。

艾麗西亞有些茫然，但還是緊跟上了喬伊的步伐。

兩人并肩向前，走過破碎的山道，穿過街道的殘垣斷壁，在一處廢墟中停了下來。

在喬伊的記憶中，這里應(yīng)該是火車站的位置。

向著東方不斷延伸的鐵軌，也證實了喬伊的猜想。

在廢墟之中，喬伊找了一塊石頭坐下，接著不知從哪里摸出了煙斗。

“洛洛，借個火。”喬伊揚了揚手中的煙斗說。

“你不是不抽煙嗎？”洛洛忍不住皺眉道。

喬伊笑了笑說：“我答應(yīng)你，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洛洛用無形之手打了個響指，隨后喬伊手中的香煙被點燃。

喬伊摸了摸洛洛的頭，然后深吸了一口。

煙霧繚繞中，他看向艾麗西亞，十分認(rèn)真地說道：“艾麗西亞，我很害怕。”

艾麗西亞不解到：“你害怕什么？”

喬伊沉默片刻后說：“舊日支配者……我們驅(qū)逐了祂們，但祂們他們終究還是會回來的。”

艾麗西亞張了張嘴，本來想要說些什么，但是話到嘴邊卻又什么都說不出來。

她本想反駁喬伊，但是她的直覺卻告訴她，喬伊的判斷很可能是準(zhǔn)確的。

喬伊抽著煙，煙頭的火光明滅不定：“只要照耀著大地的還是癲火而非真正的太陽，只要迷霧與無形之主不能被消滅，那么不論我們驅(qū)逐舊日支配者多少次，祂們都會再回來。”

艾麗西亞靜靜聆聽著，喬伊的分析是準(zhǔn)確的，她也明白眼下的形勢仍舊不容樂觀。

喬伊沉默片刻后接著說：“如果舊日支配者又回來，那火之都的人，恐怕又要受第二輪……不，受第三輪苦了。”

艾麗西亞抿了抿嘴唇，然后低聲說道：“那我們該怎么辦？”

喬伊攤了攤手說：“其實我也不知道。”

艾麗西亞先是一愣，隨后整個人變得有些頹唐。

不甘、絕望、焦慮……各種各樣的情緒浮現(xiàn)在她的臉上，她緊皺眉頭咬著指甲，不停地在自己大腦中挖掘能夠?qū)⑴f日支配者永遠放逐的方法。

“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正當(dāng)艾麗西亞絞盡腦汁的時候，喬伊的聲調(diào)卻突然變得昂揚起來。

艾麗西亞抬頭看向喬伊，卻見喬伊指著鐵軌延伸的方向說：“我打算去旅行。”

艾麗西亞抬起頭，愣愣地看著這個男人：“旅行？去哪個城市？”

喬伊搖了搖頭：“不是去哪個城市，而是去探索這片迷霧大陸。”

艾麗西亞震驚了：“你要去……霧中？”

喬伊笑著點了點頭：“怎么樣？是不是很大膽？”

艾麗西亞不會覺得大膽，她只覺得這個人大約是瘋了。

“只有深入迷霧，才能了解它。”喬伊的意志非常堅定，他說完這句話之后突然握住了艾麗西亞的手，“艾麗西亞，我要去了解祂，尋找徹底解決祂們的辦法，火之都就交給你了。”

艾麗西亞很慌亂，她沒有想到喬伊?xí)f這番話。

艾麗西亞連忙搖頭道：“不，我不行，你才是火之都的拯救者，我不能……”

“這是你的責(zé)任。”

喬伊松開了握著艾麗西亞的手，艾麗西亞這才發(fā)現(xiàn)喬伊居然在剛才將斯卡雷特的鐵錘錘柄塞到了她的手中。

做完這一切之后，喬伊吹了個口哨。

噠噠噠……

一陣清脆的馬蹄聲傳來，羅伯特從殘垣斷壁之后跑了出來。

喬伊縱身一躍，翻身上馬。

“喬伊！”艾麗西亞沒想到喬伊走得這么突然，她趕忙問道，“你要去哪里？你……還回來嗎？”

“當(dāng)你們需要我的時候，我自然就會回來。”喬伊扶了一把洛洛，幫她竄上自己肩頭，“不過你們也別總想著我回來，我走之后你們要自己好好珍惜初火，努力建設(shè)火之都。”

喬伊一邊說著，一邊從口袋里面拿出一個提燈，將提燈掛在了馬鞍旁邊。

提燈里靜靜燃燒的一點小小火苗，是喬伊從初始火爐里接的初火。

這盞永不熄滅的提燈，將成為他在霧里前進的航燈。

“終有一天，我一定會找到驅(qū)逐這片迷霧的方法。”喬伊看向前方堅定地說，“不論是舊日支配者也好，無形之主也罷，一定會被消滅，這片大地總有一天會重新屬于人類。”

艾麗西亞眼中噙著淚水，努力不讓眼淚流下來。

喬伊彎下腰將手帕遞給艾麗西亞，輕輕替她拭去淚水：“等到那個時候，天空會再次變藍，大海將永遠不再血紅，太陽……也會照常升起。”

艾麗西亞一邊淚流滿面，一邊用力地點了點頭。

“走了，駕！”

喬伊說罷一夾馬腹，隨后騎著馬向著鐵路延伸的方向而去。

“喬伊——”艾麗西亞哭得梨花帶雨，沖著喬伊的背影用沙啞的聲音大喊道，“你一定要回來啊！”

喬伊沒有再回頭，只是背對著艾麗西亞擺了擺手，作為最后的告別。

漸漸地，他的身影越來越遠，逐漸消失在了遠方的迷霧之中。

雄鷹飛過天空，鷹唳響徹云霄。

騎馬行在列車軌道上的喬伊，抬起頭看向天空中飛過的雄鷹。

那一刻，他心中悵然若失，但很快他又立刻釋然。

“或許現(xiàn)在做不到，將來一定能做到。”仿佛是在自言自語，又似乎是在對旁人解釋，“就算是徒勞也好，我也想要去找一找……尋找真正的太陽。”

說罷，喬伊一夾馬腹，繼續(xù)沿著鐵路向前走去。

喬伊的身影變得模糊，漸漸消失在了道路的盡頭。

遙遙地，霧中傳來了歌聲。

提著花籃的小紅帽，一邊唱著歌，一邊向著喬伊消失的方向，蹦蹦跳跳地追去。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