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深秋了，廣州的天氣還是很熱。李向來下了高鐵，一陣熱浪撲面而來，他脫掉夾克搭在手上。

李向來來之前打了個電話給陳新利，說客戶邀請自己來廣州指導一下，他順便去看下陳新利，和他喝喝酒聊聊天。陳新利說，好啊好啊，你趕快過來，我正想著你呢。

到了利新集團，他們公司坐落在番禺，獨占一棟四層的樓，應該是陳新利自己的產業。據陳新利說，他請人算過，公司的名字必須和他的名倒置，二者才能相輔相成，陰陽調和，公司才能順利發展。李向來站在前廳看了下，這幾年利新集團發展一般，產品沒有特別大的優勢，管理也不突出，競爭實力不強，陳新利應該也是挺頭大的。他看了看在他前面經過的員工，一般來說一個公司的狀態看員工的神色，走路的步伐就知道。如果員工大都穿著隨意，走路速度慢，偶爾飄過去的聊天都是家常居多，那這個公司多半效益不太好員工積極性不高；而員工大都打扮精致得體，走路步伐很快，聊的是工作內容居多，這個公司一定在發展的上升期。李向來看利新集團，應該就屬于前者。

他搭電梯到四樓總經理辦公室，敲了兩聲，然后推開門直接進去，陳新利穿著一件短袖體恤，皺著眉頭，正在想什么的樣子，敲門都沒有聽見。李向來走到桌子前，輕輕敲了兩下桌子，陳總！

陳新利一抬頭，頓時笑顏逐開，喲，你來了啊，這么快！就說要派人去接你嘛，你又不肯，是不是怕被我知道了客戶信息？你個滑頭！

李向來也笑了，哪里，陳總，我怎么好意思讓您專門派車接，現在我的處境您不是不知道。

陳新利站起來，抓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Lisa，我這邊有重要客戶，不得打擾，說完啪的掛掉電話。然后他轉過來，伸出手來，說來來來，先在這邊坐一下，喝杯茶，然后晚上我們找個地方喝酒，今晚必須喝個痛快。

他讓李向來在沙發對面坐下，自己在沙發主位坐下來，開始泡茶。廣東人喜歡喝茶，無論到了哪個公司，領導辦公室都擺著一套茶具，一邊談事情，一邊喝茶，喝個不停。邊喝茶邊聊工作的好處在于，談不下去的時候，或者要思考的時候，就可以順手泡個茶，或者請個茶，既自然又可以緩解氣氛；喝喝茶，清清嗓子，也沒那么容易有情緒。

李向來道，感覺陳總公司經營不錯啊，在廣州這地方能獨占一棟樓，這里現在可值不少。

陳新利道，那是以前，以前的確還可以，這兩年不行。

利新集團有一部分產品和同輝是競品，他是用別家的復合絲材做原料，做和同輝一樣的過濾產品，也就是復合氈網。所以陳新利投資了同輝，是同輝的第二大股東，同時又是同輝的競爭者。

這兩年同輝的產品勢頭不錯，這當然和你的付出相關，陳新利看著李向來道，但是目前我們做的都是低端制造，靠的是銷售競爭而不是產品競爭。在高端一點的，產品利潤高的那一塊市場，同輝也沒什么競爭力。我們也一樣，都拼不過歐洲的貝瓦特。這兩年感覺越來越困難，日子不好過啊。

李向來道，是啊，這也是我擔心的地方，我們對研發的投入還是太少了，這幾年都沒有什么新的突破，目前都是靠銷售在跑市場。我們原有的復合絲材產品還不錯，但是我們沒有利用好這個優勢。

陳新利笑道，不瞞你說，你也知道我用的是誰家的復合絲材，做出來的過濾產品比同輝也不差哦。

李向來道，我知道，我們的過濾產品在市場上并沒有多少競爭優勢，比起貝瓦特我們也有一定差距，而比起同類競品，客戶的可選太多了，全靠關系在支撐。就像我們復合氈網最大的客戶蘇州博洋，雖然他跟我們合作多年，但是要換下我們，也是一日之間的事。

蘇州博洋這次好像對換人有很大意見？我聽人說。陳新利道，之前都是你負責關系的打通，但是這次他們接到通知說換了領導，他們表示不相信，還特意打了電話給我，看是不是真的。

李向來道，我深耕博洋多年，很多關系是怎么打通的，大家都不知道。博洋上上下下的人，各個崗負責的人，我是怎么一一攻破的，這些明華不知道，股東們也都不知道，大家都只看到了客戶現在對我們都客客氣氣的，每次過去都還請我們吃飯，看到了業績的增長，但是不知道這些是怎么來的。明華向來都認為博洋跟我們購買靠的同輝的產品優勢，換誰負責都會一樣購買，但是須不知同輝的過濾產品早已沒有了產品優勢。

陳新利道，這點我就清楚。銷量下滑應該幾個月就會看到。不過你可不能做這種事啊！

李向來道，我怎么可能！以您對我的了解，我這么多年有做過對不起同輝的事情嗎？再說了，我如果要博洋不下單，第一博洋真認可產品的話，他不一定聽我的；第二，我這么做只是顯得我小家子氣，對我沒一點好處；第三，無論過去還是現在，無論我在不在同輝，我都希望同輝發展好，這點初衷我從未改變。

聽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你李向來向來說話算話。

李向來接著道，但是我們現在的技術發展確實是個問題。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滴水石穿非一日之功，研發需要我們長期的大力度的投入，不管是人員也好，費用也好，更重要的是投入時間。你看華為，那么大一個公司，每年花多少費用在研發上面？占比多少？而同輝占比多少？我們的數據和報表我相信你都有看到，每年大概5%的預算都沒有。

陳新利抿了一口茶，沒有做聲。

你也知道，同輝的管理層比較固化，很難融入新的血液，也就很難有所突破。

研發辦公室負責人一直是明華吧？

是啊，我去年有競選過研發組長，但是沒有通過。這點也讓明華比較惱怒吧，認為我在挑戰他的權威，但是我是真心為公司好的。我本人可能技術上沒有明華厲害，所以我更看重的是人才，高薪吸納優秀的人才，給他們發展空間，這樣才能讓真正的技術得以沉淀和發展。

嗯，辦企業我們都是這個思維，自己哪能什么都行呢？陳新利道。

哦，對了，你們這兩年不是新做了個高溫煙氣過濾的產品，不說還可以？陳新利不經意的提到。

這個不瞞您說，這個產品就真的沒有技術突破，我們一直想做垃圾焚燒那塊的處理，這個市場很大，對產品要求也很高，但是就是做不好，一試驗就失敗。目前進行的項目，都是在原有基礎上的形態變化，客戶訂單基本靠的都是關系，如果不是關系推動，基本沒人會用同輝的產品，李向來也是實話實說。

陳新利轉轉眼珠，沒有說話。

他喝光了一小杯茶，緩緩道，我知道你今天來的目的，明華也給我打過電話。但你放心，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的。

李向來看著陳新利，那就謝謝您了，晚上喝酒，我請客。

到了我的地盤哪能讓你請呢，你也太見外了。

哈哈，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今晚不醉不歸。

但是李向來可能不知道，陳新利也是這樣答應明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