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著，忽然看見他從電瓶車上取下了一把錘子，到集裝箱房去砸房子的門鎖。他砸開一個，進去轉一會兒，出來，又去砸另一個，直到看到被我撬開的鏈子鎖房子，沖進去一陣翻動，之后出來罵了一句：“TNND，慢了一步！”開著電瓶車走了。

我恍然大悟：原來這人竟然是專程來找夏的東西！如果不是我那天提前破壞鏈子鎖進去拿到照片，此刻那些線索可真的就都不復存在了。

我回到集裝箱房，燒水、順便準備了晚飯，考慮到這和地方確實像周所說的“安全是個大問題”。某一天只要有人來發現了這個舊太陽能板集裝箱房竟然有我在這住著，我很難想象譚的手下會做出什么事情來。

正想著周，忽然他的電話打過來了。

“老陸！你知道嗎，穆警督遭人向反貪局和檢察院舉報，已經被逮捕了！”周一打通電話就喊．

“什么？！”我無比震驚，“什么時候的事？！”

“剛剛！”周說，“我剛剛知道的消息，黃警官打電話來……”

“因為什么被舉報的？！”我問。

“與譚暗中勾結，充當圣鹿公司黑惡勢力保護傘！”周說。

“啊？！與譚有關聯的不是余警司嗎？”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這……”

“應該是那天余向穆做了匯報了——可這也太巧合了。”周說，“而且，這一下就導致我們已有的假設和推理徹底崩盤，我現在腦子也混亂的很——為什么穆跟譚竟然是一伙的？如果一開始就是這樣，那么……5年前他聯系程老師的真正目的是什么？真的是想程老師所說恢復聯系那么簡單嗎？我們必須想辦法弄清5年前穆聯系程老師的真實意圖……”

“怎么弄清？現在我們沒有任何辦法。”我說。

“只能寄希望于黃警官了。”周說，“現在出現的這兩件事：譚墜樓身亡和穆被人舉報，說不定真如賀領隊說的、有一群譚的仇家合力尋仇來了，否則僅憑夏自己一人之力，怎么可能逐一辦到？！”

“你不是預計他即將要收網了嗎？他花了無數的人力、物力、財力苦心布設的棋局……”我說。

“現在真把我搞糊涂了。”周說，“之前一切的已知事實和案情進展我都試圖用一個假設來解釋。但是槍擊案之后，它就已經搖搖欲墜、岌岌可危了——因為我無法通過修正假設將夏臨時起意、倉促行動并且留下過于明顯的破綻的行為與我之前對他的推理分析結合起來。此前我對夏思維方式和行事風格的分析歸結到兩點，就是他思維上具有宏觀層面的無限廣闊和無限久遠，行為上具有微觀層面的無限細致和無限精準。盜洞案、投毒案發生的特定空間以及先后時間提醒我們應該從更高的維度看待發生的一切，也就是夏在控制每一起案件的作案時間和案發現場。宏觀層面的無限廣闊和無限久遠讓他的計劃有了超越常人認知和想象的跨度，微觀層面的無限細致和無限精準又讓他的計劃具體到每個細節、盡力涵蓋每一種可能性。盜洞案可以看作是欺騙譚、暗中印證‘錸-鋨’同位素分析技術的障眼法，順利實施后不但可以掌握油氣技術，為從技術上擊垮譚做準備，也讓譚失去了很多的費盡心思網羅到的盜墓者；投毒案可以看作是防止盜洞成果受影響、繼續行油氣開采以全面實現其后續計劃的預防針和墊腳石，順利實施后不但可以爭取時間，讓無意義的油氣勘測工地和油氣管道鋪設徹底將譚的資金鏈拖垮，更可以找到為自己替死鬼、轉移警方注意力。但是自從槍擊案開始——如果兇手的真的是他，他為什么一定要置程老師于死地？我考慮了夏和謝早已認識卻假裝不認識的可能，考慮了譚指使保鏢參與卻讓謝做替罪羊的可能，考慮了譚暗中架構鋼筒砼結構井盜挖文物的可能，考慮了夏對唐進行保護或者夏以唐來做掩護的可能……在夏的復仇計劃中，置程老師于死地這一步是極為古怪且找不出必然意義的……”周說。

“現在譚的墜亡、穆被舉報兩個事實的出現加重了此前你對自己假設的懷疑？”我問。

“不光是兩件事的出現，還包括它們出現的時間順序。”周說，“夏的復仇在哪一刻算是全面開始呢？有一個瞬間我甚至突然想到：如果夏在所有這一切——一系列案件中只是一個知曉并舉報了盜洞案的人呢？”

“你是說……”我想到自己想過的關于夏的另一種假設。

“夏可以這樣解釋我們已知的一切事實。比如去過盜洞的界碑憩室，是用儀器測定了盜洞對客棧地基的影響，進而要求施工人員停工；投毒案之后才發現客棧贈送‘杏仁飲’存在的安全隱患與管理漏洞；至于槍擊案……警方貼身看護都沒能阻止兇手，更不要說他們只是提供餐飲住宿服務的一方……”周說。

“等等等等。”我說，“夏突然之間跟所有的案件都沒有關系了？甚至……舉報盜洞，還應算有功？”

“是的。”周說，“如果有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人利用了最初的盜洞案、利用了夏對譚有預謀已久的復仇意圖這一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