闔析紀一千三百八十七年。寅司府。〖寅司:鐘離中央官署最高層之一〗
“涂山遺脈?“
“并且是涵養某種力量本源的祝福之力。”〖力量本源:趨近于無窮、無敵的特殊力量〗
“現下可有著落?“
“暫無。“
“知道了,退下吧。”
“老狐貍,跟我玩這一套。”老者背手而立,嗤笑道。
——
“你說,當年,南后為什么偏偏要扶承澤做國君?”
“如果說他勢單力薄好控制,仲孫族支的鐘鏡女公子鐘離洲葉企不是更好的選擇?”〖族支:大家族散落、布局在各地的后代,此處鐘鏡女公子為仲孫族送入宮的宮嬪所出,南后與鐘鏡女公子同族,有血緣關系〗
“可是南后母族仲孫氏不是在其年幼時便遭了滅族嗎?按理說,因著仲孫族氏而傍倚的利益關系,已經不存在了啊?”
“那你說說她為什么要扶一個與她毫不相干的的庶子做國君?”
“這不是精武堂與南山派的決定嗎?”
“這種冠冕堂皇的話也說得出口?反正我是不信的。”……
這個話題,當初幾位落敗的公子每逢年過節聚茶時都要拿出來說一說,聽著,有的是無奈,有的是不甘,有的是疑惑,還有的是樂得清閑。
五年前,諸公子舉兵圍宮,對外稱是被精武堂與南山派聯手鎮壓,實際上真正出場的只有一個身份不明的女人。但好消息是,新君并未對他們趕盡殺絕,待挨個削了勢力之后,各自封了地,遣送回去了。
后來呢,書上就是這么寫的:
南山派三長公、精武堂井堂令各率精武進入宮城,平判暴亂,策正鐘安少君為上君。
策正先君正官夫人伸孫晨阮為南鐘尊后,尊號熾曦,主掌南辰宮,主事清池殿。
策正季桑池為南鐘上君正宮夫人,尊號扶傾,主掌中陽宮,主事儀瀾殿。
策正仲孫綺云為繼任攝御王姬,尊號炎涿,主事西行官。
大典上,熟悉的面具以一種陌生的方式進入他們的視線。
印有圖騰印記,攝御天姬八紋,南后七紋,上君六紋,君夫人六紋,眾公子五紋。
至于那些宮嬪婢侍,一般都是在三宮策定之后才會具體擇選。
念了與上次父君繼位時一樣的措辭,“三宮六禁,一禁荒荒塔,二禁西行官側殿,三禁南辰宮棲寄殿,四禁中陽宮分宮落如宮,五禁南辰宮清月閣,六禁太息神壇。”
使他們記憶猶新的是,宮城。即使五年過去了,這記憶仍清晰明朗:“宮城整體布局如圓盤狀,荒荒塔居中,居高臨下,統覽宮城。
主君宮室居北,即黎安宮;
正宮君夫人宮室居中,即中陽宮(避仲孫氏之諱,改仲陽為中陽);
攝御王姬宮室居西,即西行宮;
南后宮室居南,即南辰宮。
六院:浣洗院、織造院、供賜院、司儀院、宗策院、侍事院。”
從小,少傅就是這樣教他們的。
諸公之亂平定后,清肅朝綱,內宮清順。這便是這個后續的大概了。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侍事院重新調配宮延侍役,織造院重新設計各門類服飾的樣式并加急趕制。
宗策院將先代宗籍編訂成冊送往瑯環閣,旋即開啟新的卷宗。
由于新君澤黎上君尚未成年,由南后熾曦女君和攝御王姬扶翼女君共同督政。
澤黎上君的冠禮定在兩年后。〖冠禮,即成年禮,鐘離國男子成年年齡定為二十,女子為十五〗
二十行冠,十五及笈,南后已具備攝政的年齡要求。
另一邊,牧城奚成順利完成了向南山派三長公提親的任務,經雙方洽談,婚期定于五年后,即一千三百八十七年,也就是今年。
青司府小世子十五歲,南山派三長公十七歲。
婚儀原定在了九月,正不碰巧又趕上了上君行冠禮,得知上君的冠禮也定在了九月,只好往后推,推到了十一月。足足八個月的時間去準備,總不至于真但了那時手足無措。
繼位典儀之后,新君封賞了忠臣良將,另提拔了一批新晉之秀,補齊之前平判而產生的空檔。……
先前那些個爭得頭破血流的公子們倒不十分上心了。為什么不關心?
因為他們離開了宮城,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已經與他們無關了,又何必替別人憂心思慮呢。
這五年來,上君雖尚未成年,不能獨立處理政務,卻已然著手培植自己的勢力,以求鎮御各方。
若說這宮城最盛產的,便是城府無他了。
滄北淳國——
新帝淳于宴海子一年前繼位。尊號赫。
一年平治,四海升平。
北游赫帝與BJ殊帝是連襟關系,一位主國政,一位主宗政。
殊帝淳于青溪誕下帝儲淳于兕毓。
號稱五界第一的神諭機構——巫啟閣正緊張地進行閣主換屆的工作。
“大長老怎么說?“〖長老:決策層重要人物〗
殊帝如是問道。
“宗子鹿嶼正是閣主不一之選。”〖宗子:根據祖神指示選出來的女帝名下嫡子,有可能繼承帝位〗
殊帝淳于青溪一臉疑惑,這橫空出世的宗子鹿嶼可向來是大長老的死對頭。
越想便越覺著不對勁。
在人界,觀象師之中,像大長老、南鐘攝笏王姬鐘離習穗、華雍璇璣閣閣主楓泯之屬,皆是赫赫有名。〖觀象師:先知的一種,人數比天師稍稍多些〗
而殊帝淳于青溪作為宗族首領,巫啟閣最高統理者,本身也是一位出色的巫。
雖然仍保留有母親社會的權力特征,作為一名合格且出色的巫,她同樣擁有遠超常人的洞察力與預測力。
絕沒有無事獻殷勒一說。
說來也是奇怪,這個仿佛憑空出現的巫,竟真名正言順地成為了巫啟閣,記在她名下的宗子。
確實連殊皇自己都對她這個強塞過來的“干兒子“頗有微詞。
究竟是何許人也,竟有這般能耐。
她旋即又去見了帝子淳于兕毓。〖帝子:(女)帝之子,帝位第一順位繼承人〗
“啊兕,你怎么看?”
“阿母,這五界怕是要變天了。“
淳于國帝都的地下宮殿中,悠悠的香火彌漫,供奉著的正是伏曦的扶羲琴。
地板上赤幽幽的金紋仿佛灼燒著的血液,翻滾涌動著。
好似一卜深不可測又變化萬端不可言說的卦辭。
——
“起,伏,拜!“牲市內,幾位三大五粗的壯漢正指揮一眾姥牲學習三叩九拜禮。
泛著腥紅的長鞭,清脆地起落。
鐘離東都的一個牲市中——
單憑梁木橫七豎八拼湊出來的,勉強能蓄養牲口的陋棚。
這里是大陸紅最繁盛的大型流動市場之——牲市。
之所以比其它任何市場更繁盛,是因為牲市之中的商品門類更齊全。
姥牲或可理解為借播種者。
流落至此的,大多是也陲地區的難民、流民和孤兒,也有少數戰敗被俘或被拐賣、偷販至此的。
匐伏于地的這一眾女孩中,年齡最大也不過二十一歲,最小的則僅有六歲。
她們個個衣衫襤褸,逢頭垢面,目光無神,仿佛一具傀儡。
這是些人牲是近幾日批陸讀送至的,看資質也是參差不齊。
這里的主事正按照慣例對她們進行分揀。
手持長鞭、木棍等懲戒物,一遍又一遍地鞭笞,直到不再反抗。
若是發現有染疾的呢?直接拉去燒了便是。
發絲凌亂、面黃肌瘦、傷痕累累。
橫溢的淚水不再迎珍珠般清澈明凈,摻著血結成痂,亦或是合著膿水被涂滿體肌。
或許早已嘗不出淚水的咸味了,血液已然足夠濃裂。腥臭味、咸香味、腐澀味,五味雜陳。
她們沒有名字,沒有家人,只是單單一幅軀殼——令人作嘔的腐臭軀殼罷了。
或許她們本不該存續于這個世界——有時候活著本身就是一種錯誤。
夜間,她們蜷縮著身體,緊靠在一體,試圖乞求那一絲絲縱使無事于補的溫暖。
但無論怎般努力,她們終是得不到一絲一毫的溫暖了——
冷空氣彌漫四周,時不時吹來的微風卻堪比雪上加霜。
“我阿母是天界的洛仙子,她一定會來接我回家的。”
一位貌似十二三歲的女孩兒小聲抽油道。
仍是一片沉寂。沒有人知道什么洛仙子,就算知道,也不會企盼什么。
沒有任何嘲諷、奚落亦或是絲毫的同情。
死寂,正如煌煌長夜一般,吞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