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過去,柴正賀一行在極北潛伏已有十五年之久,為防止行蹤暴露眾人只好隱藏法力收斂氣息,在這氣候瞬息萬變地形寬闊復雜的極北之地,他們卻猶如手無寸鐵的凡人一般,只能依靠血肉之軀和自身毅力予以抗衡。然而這些年來莫說搜尋敵情,光是克服這些環(huán)境和氣候所造成的艱難險阻就已經令人感到身心俱疲。最令人不甘的還是下了這番苦心結果卻始終是一無所獲,那賊人自從歸還魂靈之后便如同潛入雪海里的雪兔一般消失得了無蹤影,令人感到無限挫敗。不過自始至終卻從未有人言棄,四隊人馬依舊不斷的從四面方向緩緩搜尋聚攏。
這日,在一片枯木林中蔡向一隊首先發(fā)現了三座石像,分別是一男一女和神獸獬豸。那三座石像約莫有三丈之高,面面相對各占三角之位,中間空著一塊圓地似乎設有陣法。那蔡向見之立即阻止前進隊伍道:“大家注意腳下,這里布施了陣法。”隨即又放出暗哨召喚來其他三隊人馬。
待剩下三隊人馬趕到時,柴正賀一眼便瞧見了那座女像,他環(huán)抱著雙臂在女像之下繞著看了一圈又一圈,蔡向見他如此還以為他色心乍起沒好氣的朝他翻了個白眼,過不久柴正賀便招呼他過去悄聲問道:“你瞧這女子像誰?”
蔡向抬起頭來一看,那女像確實有幾分面熟,但卻實在想不起來像誰。柴正賀湊到他耳邊盡量壓低嗓子說道:“這么明顯你都看不出來???像咱帝姬??!”
奈何那柴正賀天生就是個大嗓門,空曠的雪原更將他的嗓音放大了兩倍之多,他話語一出耳朵靈的都紛紛圍了上來瞧那女像,越看那石像越像施殞,越像心里就越犯糊涂,怎么在這少有人煙的極北之地會有帝姬的石像,于是大家嘰嘰喳喳的開始議論起來,有人說:“一定是哪個愛慕帝姬的男子為她所設立的石像,搞不好就是旁邊這位男子石像所為。”
有人立刻反駁道:“若是愛慕帝姬應該立在家里天天看,立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給鬼看?。俊?
又有人說:“那不然就是愛慕帝姬之人不能娶她,只好躲起來偷偷愛慕?!?
又有人反駁說:“雖說這極北之地鳥不拉屎,但卻是有人群居住的,跑來這里立那么大個石像哪里是偷偷愛慕,分明是張宣告示?!?
另有人說:“我覺得你們說的都不對,人界福貴人家都會在家門口設立圣獸的石像鎮(zhèn)宅,這里分明布施了陣法,搞不好是誰看中了咱帝姬法力無邊,便用她的石像來鎮(zhèn)宅,嗯不對…鎮(zhèn)陣的?!?
柴正賀這時插嘴罵道:“放你的狗屁,帝姬還成了人家的鎮(zhèn)宅圣獸了?滾一邊兒去?!?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好不熱鬧,蔡向和柴正賀對換了一下眼色,再下去這不得軍心渙散流言四起了?柴正賀厲聲喝道:“這有什么好奇怪的,正所謂美人都是一個樣,就你們這些丑人才會千奇百怪的?!?
那黎遠天生就是個短視,此時也虛著眼睛跟著附和道:“就是,我看這石像不僅像帝姬,還像施妍郡主呢!美人不都長得差不多的嗎?”
蔡向接著說道:“大家別瞎猜了,依我看天快黑了,咱們還是先找個地方安營扎寨吧,大家今天也累了,今日咱們煮肉湯開酒盅,美美的吃上一頓豈不美哉。”
說完眾人便浩浩蕩蕩的離開了,柴正賀和蔡向走在隊伍最后頻頻回望,二人心照不宣,留下蔡向繼續(xù)跟進隊伍,柴正賀則返回地界稟告情況。
待人群走遠之后,那男子石像先開口說話了,“他們是地界之人吧?”
獬豸石像打了個哈欠嘟嘟囔囔著道:“吵吵嚷嚷的可不就是地界的?!?
“他們所說的帝姬是咱們殞兒嗎?”
“除了她還有誰有資格當地界的帝姬?!?
那男子石像雖不能展現笑顏,但語氣里卻滿是欣慰與喜悅,“我們離開的時候她還是個襁褓中的嬰孩,如今都是個獨當一面的帝姬了?!?
“看那群人的態(tài)度似乎對她十分擁戴,想來她定是個運籌帷幄體恤將領的好帝姬?!?
男子石像聽了這話更是喜不自勝了,抬眼偷偷的望了一眼女子石像,她卻始終不動一點聲色,思量著約莫是在熟睡。于是又興致盎然的問獬豸石像道:“剛才那群人一直嚷嚷著說千蓉像他們的帝姬,想必殞兒也是個美人胚子?!?
那獬豸石像卻略有遺憾的嘆了口氣說道:“她小時候倒長得挺像她阿爹的?!?
男子石像也很無奈的說道:“哎呀,沒辦法嘛,女大十八變?!?
“喂,你們兩個當我死了嗎?當面說我丑?!蹦桥邮窠K于開口說話了。
獬豸十分驚訝的說道:“呀,你醒啦?”
“我就沒睡?!?
獬豸嗔怪道:“你不睡你干嘛半天不說話???我們還以為你又聽不見或者不能言語了?!?
女子石像緘默了一會兒才小聲的說道:“他們身上有殞兒的氣息,真好聞,我想多聞聞。”
她盡量把話說得語氣平緩,但是男子石像和獬豸石像還是聽出了那些難以言說的遺憾與無奈。
地界…
不覺間半月過去,施殞雖已全然大好但是相較之前卻更加容易倦怠嗜睡,地醫(yī)為她進行了幾番診療卻始終未能查明病因,只能按大病初愈身體尚未康復為診斷,每日依舊服送湯藥調理。這半月來施妍始終細心陪護從不懈怠,雖有操勞之處但姐妹二人因此機會得以相處,倒比先前更加熱絡親切,施妍心中只有欣慰從不覺得疲累,眾人也皆嘆她二人姐妹情深,無不令人羨慕。
施殞此時正被施妍領著在逛集市,那一排排的店家攤販,一叢叢的人群車馬,好不令人眼花繚亂喧囂盈耳。在地界里施妍的美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大家對于施殞卻沒什么確切的印象,她總是來去匆匆無跡無蹤的,除了三司一殿的官員雜役以外還從未有人真正見過她的面目。這下美人的身邊陪伴著另一個美人,這幅絕妙的畫面無不令人駐足流連。
“郡主?這位姑娘是您的妹妹嗎?我們怎么從未見過呀?”那賣首飾的商販倒是個自來熟的性子,首先問詢起來。
施妍咯咯笑著道:“你們當然沒見過了,她是我的遠房堂妹,從人界來探親的?!?
眾人恍然大悟,賣首飾的商販笑顏如花的說道:“原來是郡主的堂妹呀,失敬失敬,小人這里剛好新到了兩枚鷹紋對戒,姑娘若不嫌棄便送于姑娘當作接風禮可好?”
施妍調皮的問道:“妹妹,你看這對戒好看嗎?”
施殞撇了一眼說道:“做工倒挺精致?!?
“那我便替你收下了?!闭f完便將那兩枚銀戒塞到施殞手里,而后又細細斟酌起那攤位上的首飾,最后相中了一對玉鐲,付過靈石才算了完。
他們二人一路從街頭逛到街尾,直到四只手上大包小包的拎滿了東西才在街尾的逸軒樓休息下來。那逸軒樓從外觀看來雖不如對街的安華樓富麗堂皇,但卻勝在清雅別致,另有一番文墨之風。施殞卻以為是施妍在為她省錢,悄聲說道:“到對面去請你吃頓好的?!笔╁麉s笑意滿滿的說:“姐姐,你別看這家小店普通尋常,里面的菜肴可不比安華樓差呢?!?
施殞便跟著她一齊走進店去,施妍自是這家酒樓的常客,店主一見她來便忙不迭的從柜臺里走出來相迎,“郡主,今日還是老廂房老菜式嗎?”
“今日重新點菜?!?
“好?!闭f罷,店家便將那柜臺上的竹筒遞給施妍,施妍從竹筒里抽出簽子來寫上菜名。
施妍寫好之后興致勃勃的對店家說:“今日得多加兩壺熱酒,燙得熱乎乎的,我倆吃了回去好睡個暖覺?!?
店家也被她感染起來,樂呵呵的應道:“好勒。”
店家將簽子交給店小二后便領著他們一同上了二樓,一上二樓清雅舒心的木香便從四面八方輕輕悠悠的飄來,長長的廊道被擦拭得光潔透亮一塵不染。燈火朦朧,僅靠每間廂房外的燭燈照明,此舉也是為了避免熟人相遇后進行不必要的重重交涉。
逸軒閣一共分為三層,除了一樓是散座外二樓和三樓則均為包廂,每層樓均有十個廂房,二樓廂房都以花名命名,三樓則用草藥命名,每塊名牌先用刻刀雕出字跡,再用夜明珠磨成的細粉填圖,如此就算在暗夜里也能清楚的看清門牌,不至于走錯廂房。二樓打頭的第一間是木樨閣,緊接著是菡萏閣,芙蓉閣、廣寒仙,鹿韭閣、紫華閣、凌波閣、木槿閣、蜀錦閣、齡草閣。
那鹿韭閣位居中間第五間廂房,房中燈火通明,迎面擺放著一方四尺之高兩寸之寬的白玉石臺,那石臺上端放著一只溫潤青玉花瓶,瓶中正婷立著一枝粉艷欲滴的牡丹花。
施殞見那花兒生得嬌俏,便湊上前去輕嗅了一下,但卻未嗅出任何花香。那店家瞧她那模樣竟有幾分稚氣可愛便帶著笑意向她解說道:“姑娘,這花名為通草花,是用那脫通木的木芯制作而成的?!?
施殞附下身來仔細的觀摩著那仿花的制作細節(jié),“在人界偶然聽說過,這通草花制作極其繁瑣復雜,向來只有達官貴人能夠享有,黎民百姓只有遠遠瞻望的份?!?
施妍雖然常來,卻從未注意過那花兒,還以為只是普通尋常的假花。此時也好奇的彎下腰去細看那通草花,輕輕感嘆道:“聽說這每一朵通草花都是依著一朵真花仿制而成的,花兒會枯萎凋謝,通草花卻長盛不衰,因此它也寓意著永生?!?
“哦?如何能夠仿制?”施殞滿是好奇的問道。
“這我便不知了,還是請店家于我們說說吧?!?
那店家接著說來:“首先得將那脫通木的脛髓通草芯制作成通草紙,再選出最心意的花朵,將花瓣一片片的描摹在通草紙上,再一片片的裁剪、拼貼、染色,最終制作而成的仿真花便是這通草花了?!?
“這里每間廂房都擺放了通草花嗎?”問話的是施殞。
店家依舊溫和的回道:“正是,二樓的每間廂房都以花名命名,所以便在每間廂房中擺置對應的通草花,像一路過來的木樨閣便是桂花,菡萏閣便是荷花,姑娘若是有興趣不妨隨在下去觀賞一番?!?
話未說完店伙計已經將飯菜端上樓來了,店家只好將她二人引到窗前的席位上落座。店家歉笑道:“看來二位得先享用晚膳了,若是等會還想繼續(xù)參觀便搖一下喚鈴,小老兒很是愿意為二位領路的?!?
施妍勸慰道:“您別客氣,今日客多,我們改日再來拜訪參觀也不遲的?!?
“好,改日二位早些來,順便試吃一下店里的新菜式。”
施殞輕點了一下頭道:“一定來?!?
“那小老兒這就先下去幫忙了,二位請慢用。”
二人齊齊回道:“好。”
店家退下后,施殞才將視線落在餐幾上。令她感到訝異的倒不是那些菜式如何雅致獨特,而是施妍清楚的記著自己的喜好,她愛吃海味,施妍便為她點了四道海味菜和三個葷菜。施妍對自己的喜好了然于胸,而自己卻對施妍的喜好一無所知,印象里施妍愛梳妝、愛讀書,除此之外自己好像從未真正的認識過她的親妹妹。
就在施殞展開遐想的時候施妍遞了酒杯過來,笑顏如花的望著她道:“姐姐在想公務嗎?吃飯時候要展懷,否則對身體不好,也辜負了這一桌佳肴了?!?
施殞點點頭接過酒杯來便輕啄了一口,酒味醇香,入口甘甜。她由衷贊嘆道:“好酒。”
施妍見她學那些男子模樣一把子豪爽倒像個長姐似的寵溺而笑,她一邊盛飯一邊撒嬌似的嗔怪道:“姐姐,自從阿爹和阿娘云游之后我們姐妹倆竟一同用膳的機會都沒有了。地界公務繁忙,雖說你是天人之軀不需進食,但是食物本身除了可以果腹之外還有令人身心愉悅的效果,能和心愛之人一起吃好吃的東西,本身就是一件非??鞓沸腋5氖虑椤!?
施殞接過飯來略帶愧疚的說道:“我今后每月留一日來陪你逛街吃飯?!?
“真的嗎?你可不許誆騙我?!?
“自然不會騙你?!?
二人說明心事之后心中舒快好一陣推杯換盞,共享佳肴。酒過三巡,二人醉眼迷蒙的望著那窗外的景色,視野開外便是地界的內陸河永樂河,河中不乏泛舟游湖之人,隱約還能聽見船上飄來的歌聲與嬉笑聲。還有許多人在放花燈,使得河中波光粼粼星光熠熠,猶如天上的銀河一般璀璨。
似乎有風掠過,宛如人界的春日晚風絲絲縷縷的來回撩撥著心弦,令人心底癢癢的生出無限安逸。
“姐姐,你瞧他們多愜意自在呀!”
施殞也似乎受到了感染,內心一片久違的恬靜與安寧。她款款道來,“阿爹初臨世時正值天下混沌綱紀廢弛,眾生魂靈四散飄零不得去處,阿爹身負重任凌然而行,同前三司各前輩一同勵精圖治,開疆擴土,最終歷經萬難才成立了如今的地界。”
施妍心中也是滿滿的自豪,“這永樂河還是阿爹帶領著前三司共同開辟的,前人栽樹后人乘涼,我們今日辛勤謀劃,今后想必也能為后人遮陰納涼?!?
回望歷史總是令人蕩氣回腸,然而身處其中卻是說不盡的無奈與苦楚。施殞淡然道:“我心無大愛,又沒有阿爹的雄才大略,我只想過一天算一天,然后完完整整的將地界交托給下一任地君,我就算功成身退了?!?
施妍一個噴笑道:“姐姐,你這是要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嗎?要是被莫叔知道又該要說教你一番了。”
“他早已知曉我心無大志,此次魂靈被劫地界根基動蕩,我又身負重傷差點丟了性命,他對我怕是更加心灰意冷了?!?
施妍蹙著眉道:“姐姐說的那里話,我倆雖由莫叔一手帶大,但任誰都看得出來莫叔向來更加偏愛姐姐一些的。此次姐姐負傷,莫叔就像被人抽空了精氣似的一點活法也不想了,若是姐姐有個三長兩短的,只怕…他也會隨你而去的。”
施妍說完無可奈何的望著施殞,在她面前的施殞就像一座空洞的地井,任何深情厚誼投放在其中都不會有任何回應。施殞抬起眼來望著她,果然并不很理解她話中含義,只是淡然說道:“我今后自當穩(wěn)妥些就是了?!?
施妍只覺心中一陣憋悶,可是要訴說衷腸,只怕施殞是全天下最不合適的人選。她只好若無其事的說道:“姐姐可知道對方是何來路?竟然能將姐姐逼迫到如此境地?”
“此人靈力高深莫測,我遠不能勝之一籌,若不是有人質相換,我恐怕當日就該命送極北了?!?
施殞倒是說得不咸不淡,施妍卻嚇得打了個激靈,不由得暗自思量起來:地界經過千年轉換早已棄武從文,若是那賊人不依不饒,地界如何能夠與之抗衡。
二人正各自思量著,只聽見河岸邊有吵鬧拌嘴的聲音,兩人起身向窗外探去,原是那右岸上一男一女在糾纏拉扯,這下二人興致大起,大半個身子都探出窗外看戲。只見那女子一把將男子握在手臂上的手甩開,哭哭唧唧的說道:“成親時你信誓旦旦的說只愛我一人,成了親生了孩子你眼里就只有孩子和你的老母親,獨獨沒有我了?!?
那男子哭喪著臉道:“天地良心,我心里眼里都是你啊,你要吃的穿的我什么時候委屈過你??!”
那女子滿是驕縱的責怪道:“你就知道拿吃的穿的搪塞我,卻無半分心意?!?
那男子兩手攤著道:“那你告訴我我怎么做你才滿意啊?”
“哼,沒成親前你將我的心思揣度得比你自己的還清楚,現在成了親生了孩子你倒要來問我了?!?
“成婚前只顧談情說愛當然有心思有力氣去揣度你了,現在我們成了家,我要供養(yǎng)老丈人一家和我的老母親,還有咱倆的孩子,這么一大家子靠著我去養(yǎng)活,我哪里還有閑情逸致去談情說愛了?!?
那女子自也覺得男子說得在理,但是小女子的心思不過是要人家捧著哄著而已,那女子并不回話扭過身去擦了把眼淚,那男子見事有轉機立馬從背后抱起女子,那女子先是嬌嗔的埋怨了一句:“放我下來,你不害臊。”
那男子見女子嬌俏起來更是來了力氣,張揚的說道:“我抱我自己的媳婦兒我害什么臊?”說完便抱著他的娘子興沖沖的回家去了。
頓時兩岸響起陣陣倒喝之聲,相較于情情愛愛的拉扯,大家更樂衷于見到相愛之人勞燕分飛對簿公堂的場景。然后又一次確定那可憐又脆弱的愛情是如此美夢如幻又死無葬身之地,不免又是一番嘲弄亦或抒情。
二人坐回席位上后施殞一本正經的對施妍說:“今后你若有心儀的男子大可不必費心錢財之物,我有錢。”
施妍嘴里正嚼著一塊桂花糕,見她這么正兒八經的炫耀起財富來差點噴笑出來,硬是咬緊牙關生生的把那口桂花糕咽了下去才喘著大氣說笑道:“我的好姐姐,你可差點憋死我了。我若尋個男子回來讓你養(yǎng)著,那我倒不如不嫁了,你就當我已然婚嫁給我兩份錢花,多皆大歡喜呀。”說完各自樂笑起來。
施殞卻司空見慣道:“那忘川河里的癡人也不是向來就癡傻的,他們之中不乏聰慧通達才情冠絕之人,卻偏偏在個情字之上栽了跟頭。我尋思這情愛之事約莫是不由分說的,猶如邪風入體渾渾噩噩的成了個亡命賭徒,一念之間便甘愿用一生下賭注,有的賺得盆滿缽滿,有的虧得一貧如洗。所以你此時的理智計較都不能夠作數,當真遇上情字之字能夠全身而退那才是后話?!?
施妍嬌媚打趣著道:“姐姐怎么通透得仿佛歷經了七世情緣似的,可是有心意的良人了?”
施殞倒是目光坦誠毫不避諱,“何為心儀?”
施妍像教導稚兒一般耐心的解釋道:“正所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寤寐思服輾轉反側,心儀之人必定就是令你時刻掛念的人了?!?
施殞飛快的在腦子里翻書似的翻閱起來,她心中掛念的人除了阿爹和阿莫之外就只剩下蜃和翟星河了。掛念蜃是因為還沒兌現諾言為他的父母集魂,掛念翟星河是因為他還有一魂一魄尚未覓得。只可惜這兩個人都是施殞不能提起的,她頓了頓只好搖搖頭道:“我心中除了阿爹和阿莫之外并無其他掛念的男子?!?
這女子自是世間最清明通靈的,她們的自我世界之大可以囊括天地,心思細膩感知豐富,能夠共情包容于世間萬物,小到一粒微塵,大到宇宙洪荒。
施妍自然是察覺到施殞的含糊其辭的,但她樂意見此,從前施殞就如一塊精美的玉石,直白的袒露自己的美好與瑕疵,現在她懂得了迂回,總算有了一些人的人性。施妍舉起茶杯來輕抿了一口嘆息道:“說起阿爹也不知他和阿娘去了哪里,這么些年一封書信都沒有,當真是不要他們的兩個女兒了?!?
施殞卻無所謂反而勸慰施妍道:“阿爹生性散漫,又極愛阿娘,他們一路游山玩水愜意自在,自然不會記起我們?!?
“叩叩。”就在這時有人輕扣了兩下廂門打斷了兩人之間的閑聊,施殞聞聲便站起身來前去開門,只見柴正賀周身裹著一層涼氣,似乎奔跑了很久衣衫早已被寒風灌了個透。柴正賀見到施殞先是恭敬一拜,接著極力壓底嗓音聲如細蚊的說道:“啟稟帝姬,我等今日在極北之地巡視時發(fā)現了一男一女和神獸獬豸三座石像。而且這三座石像好似還鎮(zhèn)壓著一個封印之地,也不知道這事兒跟竊魂之人有沒有干系,我們也拿不定主意,只好我先回來稟告帝姬聽從帝姬吩咐。”
施殞在腦子里一瞬間閃過了無數種可能性,她喃喃道:“這個極北看來雪深得很!”
說完這句話她陡然發(fā)現陸景明派遣他們到極北去潛伏探查根本就是羊入虎口,那老虎之所以沒把羊吃了不過是為了戲耍,一旦他玩夠了,就會長開鋒利的獠牙將羊群全部吞噬干凈。想到這里她不自覺的捏緊了拳頭,恨不得將那老虎嘴里的獠牙一顆顆拔下來才好。
“柴主判,你現在立刻返回極北命令大家立即撤回地界?!?
“這是為何啊帝姬?眼看著就要有些眉目了為何這個時候撤回???”
“極北是那賊人的老巢,地勢環(huán)境對我們來說都不占任何優(yōu)勢,這么些年潛伏下來一直一無所獲,說不定早就暴露在了對方眼底之下。如今又突然出現了這三座石像,很難說不是對方設下的誘餌,與其冒險挺進不如堅守陣地觀其變化?!?
柴正賀聽了竟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那竊魂之人是何等實力他是親眼所見的,要是這么些年來一直被他監(jiān)視著那跟頭上懸著把刀有什么分別,那冷汗不自覺的從他額頭上滴落下來,他擦了把鬢角的汗珠,聲音吞吐的說道:“帝姬說得在理,但是怕我們突然一下子全部撤回來會打草驚蛇更要遭那賊人毒手,以臣之見我們應該分批次撤回,如此才能悄無聲息的去悄無聲息的回?!?
“嗯,如此更好。”
柴正賀正想拜別時阿莫也風風火火的上了樓來,施妍聽到了動靜也從房里走了出來,只見阿莫雙手交叉環(huán)抱在懷里,翻著白眼道:“我算是看明白得啦,你們兩個就是兩個沒心肝的白眼狼啦,有事的時候知道找莫叔,沒事的時候我那位呀?”
施妍忙不迭的上前去迎他,挽著他的手臂走進廂房內撒嬌道:“莫叔,你說的哪里話呢,我們姐妹倆從小由你帶大的,我們最感謝的就是你,剛剛姐姐還在說他最掛念的男子只有你跟阿爹,可想而知你在我們心目中的分量?!?
施殞向柴正賀點頭示意,柴正賀便抱拳一拜匆匆離去了。
阿莫看著一桌子的菜碟又從鼻子里“哼”了一聲,“記掛著我,記掛著我怎么吃好吃的不叫上我啊?”
施妍拍拍他的肩頭安撫道:“我們也是臨時起意的,我想著姐姐都休息了十來日也該活動活動了,更何況她已經很久沒有跟我一起用過膳了,我就自私的想和姐姐單獨待一會兒,下次我們三個再一起來好嗎?”
“你們小姐妹之間聊私房話我來干嘛啦,更何況人家又不歡迎我?!?
“姐姐,你快勸勸莫叔,不然他真要生氣了?!?
施殞也學著施妍的樣子走上前來拍拍阿莫的背道:“吃過飯了嗎?沒吃讓店家給你做兩道菜。”
阿莫和施妍瞬時感到汗毛倒立,阿莫打了個寒顫道:“我肯定吃過了啊,我不吃飯我餓死啊,你吃好了嗎?吃好了快和我走我有事要跟你說?!闭f完甩了把衣袖就走了,施殞二人也緊隨其后下了樓去。
結過賬后施殞順道讓店家派來馬車將施妍送回府邸,馬車緩緩行駛,施妍掀開車簾來依依不舍的和施殞作別,這樣自由自在的日子是如此可遇不可求,他們姐妹倆不知何時才能再次對飲談心,想到如此心中又是一番苦楚。
目送施妍遠去后施殞才問道:“是查到翟星河的下落了嗎?”
阿莫沒好氣的說道:“哼,那翟星河要死的啦,我們在這里擔心受怕的,他倒好,附在個凡人身上躲清閑?!?
“大抵是乏了,想換個活法?!?
阿莫翻了個白眼道:“我也乏了,我也去死好叻?!?
施殞拍拍阿莫圓鼓鼓的肚子道:“你的肚子可不允許你死,死了這個世間又少了位美食家。”
阿莫拍打了一下她的手背道:“要死的,又拿我開玩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