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宇航,正滯留在江南的外婆家。說是滯留,實在是有些無可奈何與身不由己。按照計劃,他本應已回BJ家中,與家人共度團圓佳節。尤其得知阿景會來,他更想參與其中。
出發前一天,外婆家來了位不速之客。他們熱情又謙卑地接待了她。舅媽泡了最好的茶,外婆拿出最好的蜜餞,而她竟是不屑一顧。宇航看著她盛氣凌人的樣子,真想揍她一頓。
她一坐下,就直接說明來意:“解約合同我已經帶來了,張總還是痛快些,簽了吧。”宇航舅舅懇求道:“何總,這樣不合規矩,我們合作多年,怎么能說解約就解約呢?”何總冷冷道:“我們錢氏,又不會虧了你們。簽字吧,早簽早拿錢。若堅持不簽,我保證你們一分錢都拿不到。”舅舅還想再努力一把,“何總,我真是不明白,這樣解約,對雙方都沒好處,您又何必鬧得兩敗俱傷呢?”何總不耐煩起來,“這是我們錢氏考慮的事,難道什么都要告訴你?”見多說無益,無法挽回,舅舅只得簽了字。何總拿到合同,放聲大笑,揚長而去。
“舅舅,這個女人是怎么回事?”宇航忍不住問道。舅舅遺憾道:“她叫何薇,是錢氏的夫人,如今的實際掌門人。我看她這種做法,是想掏空錢氏。”錢氏,不正是阿景家?宇航請舅舅多說說。
原來,外婆家經營著一大片果園,從錢老太太起,就一直跟他們合作。從鮮果到蜜餞,再加上錢氏的運輸銷售渠道,生意做得很是不錯。去年,還一起簽了一塊新地,準備擴大種植面積及生產規模。若真能實現,可謂是合作共贏。誰知,錢老太太突然離世,繼承人錢懿又是個沒主意的人,逐漸被夫人何薇奪了權。幾次三番,她要終止和果園的合作。聽說她要轉賣地皮,盡快套現。這種做法,對錢氏而言,無疑于自殺。舅舅說完,又長長地嘆息起來。
宇航關切地問:“咱家損失大嗎?”舅舅說:“損失會有,但不至于傷到根本。況且只要簽了字,錢氏便會退回參股買地的錢。只要找到新的合作伙伴,果園照樣經營。”
宇航這才放下心來。想著明天就要走了,他便去街上買些特產,好送給BJ的家人。剛出門,就遇到了一位明艷動人的姑娘。“洛先生,你好!我叫何奕瑤,如果不打擾,我們可以聊聊嗎?”她說話的聲音很好聽,宇航覺得沒有理由拒絕。
他們便去了附近的咖啡館。上了二樓的獨立包間,她笑問:“洛先生,你喝點什么?”宇航說:“隨便吧,我不懂咖啡。”阿瑤要了兩杯貓屎,“這是我最喜歡的味道,先生也嘗嘗?”宇航端起精致的杯子,嘗了一小口,就再也不肯再喝了。他覺得,比起紫云泡的茶,味道差遠了。
“何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宇航還惦記著買東西,想讓她有話快說。阿瑤盈盈一笑,“洛先生別急,我要說的事,你一定感興趣。葉紫云、錢景明……”她吐出兩個名字來,宇航不得不聽下去。她輕輕攪了攪咖啡,端起來,又飲上一口,笑道:“聽說你喜歡葉紫云,而我喜歡錢景明,我們何不聯手,成全我們的感情?”宇航不喜歡她的笑,卻想知道她的想法,“怎么聯手?”她又是盈盈一笑,“這個容易。”她說出了她的部分計劃,“怎么樣,如此以來,我得阿景,你得紫云,讓彼此的感情,各歸各位,豈不兩全其美?”
宇航沒想到,如此美麗的姑娘,竟有如此毒辣的計謀。難怪阿景會選擇紫云?宇航想再掏點她的話,“你的計劃,稱得上天衣無縫。只是,大賽內部傳謠言的人,就真的很可靠嗎?”阿瑤笑道:“非常可靠,她跟我合作,自然是有所求的。洛先生,你已經知道得夠多了。怎么樣,答應合作嗎?”宇航笑道:“多謝何小姐美意,你肯定不知道,我已經不喜歡紫云了。所謂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我勸何小姐,放下執念,成全他人吧。成全他人,就是成全自己。”
這時,阿瑤才知道被宇航耍了。她端起他面前的咖啡,照著他的臉,澆了過去。宇航用手擦了擦,笑道:“這咖啡雖然難得,卻比不上一盞清茶。”說罷,他哈哈一笑,離席而去。下樓梯時,他聽到了杯盞碎地聲,以及何奕瑤失控的叫聲。
再回外婆家,家里空無一人。宇航在書桌上,找到了舅舅留的字條:外婆病了,已送江南醫院,勿憂。外婆這一病,宇航不好再提回京的事了。
但又怕阿景吃虧,宇航就在中秋夜,給他去了電話。阿景又通知了子軒,做好了安排。即便如此,八月十六的晚上,還是出了事。
那晚月亮依舊很圓。紫云和阿景,乘著月光,泛舟水上,說著私密纏綿的話,享受著無以言說的浪漫。
岸上的行人,依舊如織般,穿梭往來,熱鬧非凡。水中央的視角,和岸邊的視角,全然不同。紫云像快樂的鳥兒,想要縱情歌唱。阿景溫柔低語,想唱就唱吧。紫云正要開口,突聞岸邊傳來驚恐的叫聲,接著便看到水中濺起了水花。
“不好,有人落水了。”紫云嚇得變了聲。阿景急急地說了聲“船上等我”,便跳入水中,朝水花處游去。紫云慌了神,朝他喊著,“阿景,阿景,你要小心!”很快地,又有幾個會水的,也先后下了水。一時間,岸邊的,水上的,都捏著一把汗,祈禱著落水的、救人的,能夠平安無恙。
紫云見阿景越游越遠,最后竟然找不到他了,不禁心跟著揪了起來,阿景阿景,你可千萬不能出事啊。慌亂中,紫云竟有了前所未有的勇氣,用力踏著游船,朝岸邊而去。她當時只有一個念頭,要到岸邊等待阿景。
時間仿佛格外漫長。紫云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終于上了岸。早她一步,阿景已撈起落水人,與救人的伙伴一起把她送上了岸。圍觀加油的人群,自發鼓起熱烈的掌聲。
恰有醫生賞月,便對落水人實施急救。阿景穿過人群,急切地尋找紫云的游船。可是,哪里還有紫云?阿景才意識到自己的魯莽,竟然把紫云撇下了。正懊惱時,紫云已站在他身后,如雨般的拳頭,落在他身上。阿景伸手一拉,緊緊抱住了她。衣衫的水,和著紫云的淚,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阿景柔聲道:“對不起,我又把你撇下了。”紫云的眼淚如斷線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嗚嗚咽咽著,“你嚇死我了。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該怎么辦呢?”阿景心一緊,加大了擁抱的力度,“以后不論發生任何事,你都要保護好自己。剛才你呆在船上就好,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知道嗎?”紫云說:“我著急嘛,誰知你水性這么好呢。”這話一出,把阿景逗樂了,便牽起她的手,朝“溫柔夜色”餐吧走去。
在門口,見到了佟老板。他也去了事發地,想看看有什么可幫忙的。他瞇著眼睛,掃過二人,皺眉道:“你也下水救人了?怪不得,人們議論救人英雄,做好事不留名。原來你躲到這兒來了。你這個性子,真是……”阿景朝他做個噤聲的手勢,又指指紫云。燈光下,佟老板早看見了紫云的淚痕,笑著說:“紫云妹子,以后要看緊他,不能讓他瞎逞能。”紫云看了阿景一眼,“佟哥放心,他要再敢,我不饒他。”阿景笑道:“憑你處置。”佟老板爽朗一笑,“得,快進屋,不然我這單身狗,要被你們這狗糧撐死了。”
又是昨晚的雅間,紫云倚窗而望,水面又恢復了平靜,仿佛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心靜下來后,她才開始好奇,落水之人是男是女?是失足還是尋死?阿景回來時,已換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只是太過寬松,顯得很是滑稽。紫云見狀,不由得笑出聲來。佟老板說:“抱歉,把你的阿景,弄丑了。”阿景看看自己,再看看紫云,“丑嗎?我覺得還好。”紫云抿嘴不語,只是笑。
閑談中,佟老板提到救上來的是個年輕的女子,挺漂亮的。隨她同來的還有一姑娘,早嚇得沒了臉色。別人再三追問,才大致知道她們是茶文化大賽的選手,不知什么原因退了賽。兩人結伴游玩,本為散心,沒想到其中一個竟失足落了水。佟老板說:“阿景,你回去要好好查查,不能因這件事,毀了你的茶文化大賽,這可是你的心血。”
他說這話的時候,紫云的臉色變了又變。復賽后,她一直深居簡出,沉浸茶世界。和阿景約會,與樂樂嬉鬧,也從未聽他們提起過。“阿景,誰退賽了?”見紫云問,阿景猶豫之后,才吐出了兩個人的名字。竟然是她們?紫云聯想到冠軍內定的謠言,不禁打了個冷戰,這一切太巧合了吧。可是,這話她無法問出口。
返回的路上,紫云幾乎一語不發。阿景見她如此,只得由她。只是在紫云要下車的一剎那,阿景攔住了她,“你猜得沒錯,她們退賽,確實是我逼迫的。”紫云難過道:“是因為我嗎?”阿景讓她不要多想,一切都是她們咎由自取。這么冷血的話,竟出自阿景的口。紫云憤怒起來,朝他嚷道:“什么叫咎由自取,難道就是因為她們多了幾句嘴嗎?”阿景冷冷地說:“這個理由還不夠嗎?”紫云突然覺得阿景很陌生,最后摔車門而去。
看著紫云的背影,阿景竟是無可奈何。他坐在車里,想了許多事。直到東方泛出魚肚白,趕早的人漸漸多起來,他才悻悻然離開。
一連幾天,紫云都是郁郁寡歡的樣子。家人跟她說話,也是打不起精神來。問她原因,她又笑著說沒事。可越是這樣,越讓人擔憂。“和阿景吵架了?”見媽媽這樣問,紫云就不言語了。再問下去,她就以準備決賽為由,躲進了江南廳。
這天,樂樂來茶社找紫云玩。一進門,她便喜洋洋地問長輩好。吳桐接過她帶來的江南茶點,又問她家人可好。樂樂笑應著都好,隨后便上樓來。見到紫云,她大吃一驚,“你怎么成這個樣子了?”紫云便把那晚的事說了一遍。樂樂聽完,不解地問:“為了替她們抱不平,你就這樣對錢總了?那他一定傷心死了。”紫云說:“他傷心嗎?我才傷心呢。”樂樂笑了,是的,紫云的傷心,她一進門就看見了。“那你打算怎么辦呢?”樂樂問道。紫云搖了搖頭,其實這正是她糾結了好幾天的事。“我看啊,你們干脆分了算了。如此相互折磨,不如各自安好。”樂樂決定下劑猛藥。“那不行。”紫云脫口而出。樂樂撫掌而笑,“真是服了你了。落水的姑娘沒事,錢總已經派人去看了,這下你放心了吧。還有,你們鬧別扭,差不多就和好吧。不然,鬧著鬧著就真的分了。”紫云倒真沒想到這一層,若是真分了,她又當如何?想起那晚他不顧一切救人的樣子,若真有個意外,她又當如何?想到這些,她不禁后背滲出冷汗來。
當天晚上,紫云去陪樂樂了。吳母叫來葉遠、吳桐,非常確信地說:“這個阿景,就是小超吧。”葉遠問:“媽,您是怎么知道的?”老太太說:“我看見了他的玉佩,這玉佩,就算化成了灰,我也不可能認錯的。”葉遠見瞞不下去了,就握著老太太和妻子的手,激動地說:“媽,您猜的沒錯,他就是我們的小超。只是這孩子心重,怕大家不肯原諒他,不愿接受他,就一直不敢上門。中秋節那天,他不知鼓了多少勇氣,才回來的。”吳母證實了猜想,鼻子一酸,感慨道:“可憐的孩子,怪不得他那么小心翼翼。想當初,我們疼他三年多,又被人匆匆帶走,他小小的年紀,怎么受得了喲?如今,他終于又回來了。我早就說過,出去覓食的鳥兒,認得回家的路。果然,是不錯的。”吳桐聽著母親和丈夫所述,覺得如夢一樣不真實,“阿景真的就是我們的小超?”見葉遠極認真又鄭重地點了點頭,才確信是真的了。
高興過后,吳桐又陷入了糾結中。既然阿景是小超,他和紫云發展下去,也是一家團圓的大好事。只是一想起,紫云曾經的心傷,她又心疼起女兒來。這些年,他們一直不敢提小超,就怕她受不了。如果她知道真相后,會不會掀起風浪,也都是未知的。吳桐把自己的擔憂,說給葉遠聽。葉遠安慰她道:“順其自然吧。”
隨后,葉遠把小超這些年的經歷,向吳桐娓娓道來。吳桐聽著聽著,終于知道了,他們的小超,終究是重情重義的。只是情誼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這一切,就交給時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