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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鳳凰花開

畢業季,紫云返回大學宿舍,與舍友作最后的告別。

推開宿舍的門,樂樂正流著淚,給大姐搬行李。大姐是山東姑娘,已在老家找好了工作,來接她的人正等在宿舍樓下。紫云見狀,二話沒說,也幫忙搬起行李來。大學四年,零零碎碎的東西,不知不覺就積攢了很多。宿舍四人,一人三趟,就有十二包之多。來接大姐的是他的未婚夫。兩人由家人撮合而成,半年前就訂了婚。據大姐說,他們年底就要結婚了。搬完行李,大姐與她們相擁告別。然后,大姐被男子牽著手,走向他們的小車,啟程而去。這樣簡單、平實、溫暖、可靠的人生,也是一種幸福。

緊接著,又送走了二姐。二姐是個有才情的姑娘,河南人。她對外人不多言。唯有對著宿舍的姐妹,她才會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地講起家鄉風物、歷史掌故。每次宿舍的集體活動,基本上是由二姐策劃的。她們一起去逛故宮、頤和園、天壇、居庸關……雖然紫云家在BJ,但從未缺席過宿舍的集體活動。二姐是個怕麻煩的人,她早就處理掉了許多東西,包括書籍、被褥、用品等。最后留下的行李,只有小小的一包。就這樣,她背著小包,只是揮了揮手就算告別。留給她們的,是瘦削又灑脫的背影。但是,二姐會擁有不同于大姐的人生。她已考中上海名校的研究生。只待金秋九月,將再乘長風,破萬里浪。

紫云和樂樂,攥緊對方的手,再回宿舍,只是空蕩蕩了。鐵打的宿舍,流水的學生。不久之后,又會有一批十八歲新生,洋溢著青春的、憧憬的笑臉,住進這里。他們也會經歷新的故事。紫云和樂樂,對視一眼便心意相通。她們拿起工具,對宿舍作了最后一次徹底清掃。關上門,交了鑰匙后,大學生活就宣告結束了。以后的她們便是社會人了,再見青春,再見校園。

最近這段時間,樂樂要先住在紫云家,直至找到房子。樂樂的父母,希望她回江南,隨家人一起經營茶園。但是樂樂不愿意。她不想像他們那樣,過著年復一年幾乎一樣的人生。BJ的都市生活,每天都是新的,機會到處都有。她喜歡這樣的變化與新奇,喜歡未來不定的人生。所以,她投了無數簡歷,希望在BJ找到一份工作。可是,一天天過去,眼看就到了六月份,還是沒有定下來。新畢業的大學生,在BJ到處都是。她覺得希望越來越渺茫。曾經無數次的夜晚,她獨自站在天橋上,看車水馬龍,看路旁建筑內的燈火。竟有種BJ之大無處容身之感。但樂樂天生樂觀,孤獨一會兒,感嘆一會兒,又重拾信心。或許明天朝陽升起,她的命運會有新的轉機。

轉機很快就來了。六月中旬,樂樂接到了一份入職邀請。她當即興沖沖地去找紫云,一進茶社,便嚷嚷著,“紫云!我找到工作了,可以留在BJ了。”紫云正在招待客人,雖為她高興,卻朝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客人見狀,反而不以為意。他問樂樂:“要去哪家公司?什么時候入職?”樂樂笑著說:“‘云凡’,入職是八月份。”客人點頭一笑,說聲“恭喜”后就離開了。其實,她們并不知道,這個客人正是阿景的助手。這個助手,名田子軒,他還有個乳名叫小虎。

田子軒離開后,紫云才問起樂樂工作的詳情。

“這個‘云凡’,你了解嗎?怎么會被他們錄用了?”

樂樂說:“聽說,這個公司,主要從事文化產業。在BJ剛成立一年多,資本雄厚,老板很神秘。公司出頭露面的是副總,叫何奕杰,人很和氣,像我一樣,愛笑。”

紫云笑著提醒她,“少犯花癡,好好工作,爭取站住腳跟。”

樂樂說:“偶爾犯一下花癡,只是娛樂一下自己。放心了,我有分寸。”

為了慶祝樂樂找到新工作,紫云決定請她吃火鍋。樂樂一聽,山呼萬歲。

當天晚上,身邊的樂樂,已沒心沒肺地打起了呼嚕。紫云卻怎么也睡不著。

時至今日,大姐、二姐、樂樂,都算有了去處。紫云為他們高興。畢業就意味著新的開始。所有的相遇,不過是相伴走過一程。明天又要各奔西東,尋找下一個相伴一程的人。所幸,她的二十二年生命里,有人走了,有人一直都在。成長的坎坷里,一直堅韌向前。

她想起五月底。她的論文《試論唐詩宋詞中的茶文化》,因選題新穎,論證嚴謹,論據詳實,行文流暢等,被評為優秀畢業論文。這是對自己辛苦付出的肯定。她的指導老師是唐宋文學的專家,覺得她是個好苗子,很希望她能繼續讀研。紫云很感激老師的好意,但還是婉拒了。老師遺憾之余,只得戀戀不舍地祝她前程似錦、心想事成。是啊,畢業了,也該去為理想而拼搏了。只是下一步該怎么走呢?雖然這個問題自問了千百遍,她還是不得其解。

第二天,樂樂去找房子了。姥姥也早早出了門。她老人家,最近做了志愿者,經常陪一幫老姐妹,服務在街頭的公交站。吳桐曾勸她不要去,怕她年歲大了,身體吃不消。老太太呵呵一樂,說自己身體好著呢,在家憋著才難受。沒辦法,難得她愿意,就由她去了。生命在于運動,老太太天天忙忙叨叨,精氣神反而更足了。爸爸媽媽也早去了店里。紫云昨天睡得晚,最后一個起來。見桌子上放著豆漿、油條、咸菜絲,就坐下吃了起來。吃過才洗臉刷牙,化了淡妝,換了件鵝黃色茶服,奔茶社而來。

進入店里,已有不少客人。葉遠見女兒來了,安排她去了江南廳。江南廳的布置,是紫云特別喜歡的一處。早春暖陽,江南桃花開,一汪春水,幾只戲水的鴨子,正是江南廳墻畫的樣子。紫云坐上茶席主位,與環境很是相宜。剛送走一批客人,紫云正想伸個懶腰,卻又款款走進一中年女子。這女子身著淡綠色旗袍,襯出前凸后翹的豐滿身材。紫云淺淺一笑,請她入坐。客人要試碧螺春,紫云就選了明前碧螺春。客人邊品飲邊提出一些刁鉆的問題,諸如為什么用玻璃杯、為什么用上投法、為什么茶湯里有絨毛等等,紫云都耐心且自信地解答了。

客人在刁難與傲慢中飲著熱茶湯,精致妝容的臉上,已冒出細密的汗珠。紫云貼心地遞上紙巾。客人擦了汗,一并拭去了一臉的傲慢與刁難。紫云心底怪道,同一個人,片刻之間,竟有兩副面孔,她是怎么做到的?正疑惑間,聽客人緩緩說道:“我是‘云凡’茶文化大賽籌備部經理,名叫張倩。早聽說‘雨桐茶社’有個年輕美麗又才華橫溢的愛茶人。今日一見,果真不虛。剛才多有得罪了,還望紫云姑娘見諒。”這后面的語氣里,帶著幾許真誠。又是“云凡”!紫云的腦子里跳著不少問號。客人接著說:“我們‘云凡’,正在籌劃‘第一屆茶文化大賽’。經過剛才的考查,你完全符合參賽要求。現誠邀姑娘加盟!”

客人的話,蘊藏著很大的信息量。紫云想起她今日的一系列操作,確是不同于一般客人。她不關注茶社的空間布置,也不好奇茶器與茶類,反而一味刁難她。現在,對方的話便解了疑。只是,她所說的茶文化大賽,卻從未聽人提起過。紫云一時不知該應還是拒。客人顯是閱人無數,一見紫云的表情,便明白了幾分。但是這個姑娘,對她的邀請,只能成功,不能失敗。這是上司下的死命令,豈能鎩羽而歸?她只能以退為進了。于是,她遞過去一張名片,先消減對方的懷疑。再留下一張報名表,讓對方好好考慮,明日五點之前給出答復。說罷,便抽身而去了。

一天來,樂樂幾乎跑斷了腿,也沒有租到合適的房子。她還以為房子多得是,隨便一看就能租到了。誰成想,網上的圖片和真實的房子,差別也太大了吧。明明是一室一廳的屋子,有超大的陽臺,粉色墻紙的臥室,寬敞潔凈的廚房和衛生間,隨處可見的綠植。看著這樣的圖片,樂樂想,雖說小點,卻也是很能住得的;雖說貴點,卻還是能扛得住的。誰知,走進去一看,哪有什么陽臺?客廳一片亂糟糟,根本沒地下腳。臥室的粉色墻紙,也是色差明顯,霉點斑斑。樂樂往床上一坐,竟發現床是塌的。廚房油膩膩的,衛生間黑糊糊的。多呆一分鐘,怕是會做噩夢的。樂樂問起綠植是怎么回事。房產中介尷尬一笑,說是從花店臨時借來的。就這樣,樂樂連跑幾家中介,去看了好幾處房子。情況都差不多。從最后一家出來,天已擦黑,樂樂只得返回茶社,明天再找。

一到店里,幾乎所有人都在。大家正在商量一件大事,即紫云該不該報名。葉遠覺得這是個好機會,既能鍛煉能力,又能傳播茶文化,可謂一舉兩得。吳桐則與丈夫持相反意見,她主要考慮紫云的安全問題,怕一個剛出校門的漂亮姑娘,被人騙了怎么辦。姥姥主張先調查清楚“云凡”的底細,再做決定不遲。這一意見馬上被紫云否了,因為明天就要交報名表,根本來不及調查。洛宇航贊成紫云去,但是最好帶上他,他愿意做紫云二十四小時的保鏢。張雨覺得,紫云不必去,一個姑娘何必那么拼,早點嫁人,再生個孩子,才是最幸福圓滿的。這話一出,引得大家嗤嗤地笑開了。

眾人七嘴八舌著,也沒個結論。樂樂聽了好大一會兒,總算弄明白了怎么回事。她默默退出人群,去后面的江南廳,找到幾天前落下的雜志,翻到其中一頁,上有醒目標題:茶文化大賽,只等懂茶的你。再回人群,樂樂把雜志遞給葉遠看。葉遠確定,這是一本很權威的雜志,事實的真實性不必再疑。既是如此,大家也就不再擔心,決定權交給了紫云。

自昨天起,紫云將雜志上的《茶文化大賽,只等愛茶的你》一文,看了無數遍,幾乎可以背下來了。樂樂一早又出門找房子了。紫云本來要跟她一起去。樂樂說:“去什么去,趕緊填報名表,交到‘云凡’要緊。”這就是好朋友好閨蜜。樂樂得知紫云受到這樣的邀請,簡直比自己找到工作,租到房子還高興。其實,紫云自知大賽的真實性后,便沒了猶豫,去,必須去,這才是她內心最真實的聲音。

紫云打通了張經理的電話,問送報名表的方式。對方說,稍等,她會派人到茶社去取。果然是稍等,剛過了三五分鐘,取表的人已經到了。紫云認出他是來喝過茶的客人。原來他也是“云凡”的人。紫云雙手遞過報名表,了然地盈盈一笑,說道:“貴公司做事真是謹慎,我茫然不知的情況下,竟然已經參加了幾次大考。”對方沒有直接回答紫云的話,接過表后,就笑著離開了。

來取表的正是田子軒。他走出茶社,拐過前面的街角,上了停在那里的車。他坐在駕駛座上,轉身把報名表交給了錢景明。阿景看著照片上的女孩,英俊的臉上,帶著一絲苦澀,哽咽著說:“小紫云,你的小哥哥,終于找到你了。”

田子軒剛走,樂樂就中了大獎般地走了進來。她說已經找到了稱心如意的房子。房東并不在意房租的多少,只想租給一個愛護房子的人。樂樂連連說,自己就是那樣的姑娘。房東一高興,就把房子租給了她。兩居室,才要三千塊,簡直是撿到寶了。樂樂嘰嘰喳喳說這些的時候,簡直在講她的奇遇記。后來,樂樂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話題一轉,問紫云報名表交了沒有。紫云笑著點頭。樂樂抱著紫云,咯咯地笑著,開始暢想以后的工作與生活了。

幾天后,紫云約好到樂樂的新居去。從家門口出發,坐上公交,僅三四站就到了。看到南城花園的標志,紫云便朝小區門口走去。樂樂早就等在了那里,熱情地朝紫云揮手。走進小區,隨處可見綠植,高高低低的層次,裝點得小區生機盎然。小區有個中心廣場,安有各種健身器材。有不少人正在那閑聊或健身。再往前走,便是小區10號樓了。上了電梯,按了9,姐妹二人,說說笑笑著就到了。樂樂打開門,以主人的姿態,做了個請的動作。

房子很新,顯然,主人裝修后還沒有住過。紫云問:“房東是個男的吧?”樂樂說:“是啊,你怎么知道?”紫云指著房間的布置,盡是灰白黑的色調,怎么可能是女人的屋子。紫云又參觀了臥室、廚衛。樂樂問:“怎么樣?我是不是撿到寶了?”紫云說:“是啊,我們樂樂,是個有福氣的人。”紫云站在陽臺邊上,望著窗外的風景,有種心曠神怡的感覺。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能有這樣的居所,是多少人拼搏了一輩子才可能擁有的。就這點而言,樂樂確實是有福氣的。

樂樂挨著紫云,朝遠處望去。她指著不遠方的商業高層,興奮地說:“看哪,紫云,那就是‘云凡’所在的位置,聽說他們租下了整整兩個樓層。”紫云好奇地眺望著,是啊,那里,她們終究要去的。

果然,到了八月中旬,紫云接到了初賽的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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