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西風吹來了許多煩惱，下山的初衷似乎是為了仗劍行天下，不知怎的，先后兩個人都要我顧及蒼生。

“招財，我真的能幫助你們安定百姓么？”

嵐令一時間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一百五十萬人，跺跺腳都能震天響，一個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能耐。

少年睡醒時，穿上靴子。“哥哥可知道許評是誰？”

“嗯？”嵐令疑惑，不知道對方說的是誰，但吳昭采似乎不愛說廢話，應該是有著什么關聯吧。“領兵將帥么，為國為民的官員？”

少年穿好了衣服，生起小火爐燒上開水。

“為國為民不假，許評是許大哥曾經的名字，他并不叫三闖，也不是悍匪。”吳昭采自顧自忙活著，這才想起，似乎嵐令大字不識，可能連朱二小姐的斥責文都沒看過。

嵐令只是淡淡哦了一聲，默默聽著。

“許大哥四個月前在渡水關帶領三百家丁浴血奮戰，曾與朱二小姐訂過婚約，哥哥知道么，那兩千鐵蹄被三百手無寸鐵的讀書人死死攔在關外，是何等威風？”少年眼中滿是崇拜。

嵐令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來一件事，然后才反應過來什么，朱二小姐不就是朱清白么？鳳勾寶釵還在自己懷中呢，既然二人訂過婚約，為什么朱鈞還說要把妹妹嫁給我？

中間可能有太多曲折是嵐令所不知道的，也只好壓在心底，不知不覺將朱清白的發釵攥在手心。

“哥哥你在山中修行了二十三年，可能不認得山下文字，四百年前帝宗開國時的文字沒有統一，用的都是東百川國古體字，我把朱二小姐的斥責文寫給你看，應該就能明白了。”

吳昭采精通四國語言，很快就用東百川古體將昨日朱清白在高墻上的描述，用燒火棍的黑炭在地上一字不差寫下來。

此時嵐令也終于明白了原因，原來在世俗人眼中，那個飽讀詩書的許評早就死了，現在活著的人，只是莽夫許三闖而已。

身上被毒煙熏出了好多爛瘡，似乎嵐令印象里那個渾身黝黑，身材矮小拿著匕首的莽夫許三闖，與斥責文中飽讀圣賢經卷的許霸王不是一個人，這個人為國為民沒有死在城墻下，卻因丑陋相貌不敢去面見未婚妻，難免有些遺憾。

“鉗州礦產豐富，但糧食一直都要從別的地方買入，是許大哥拖住東百川人長達二十天才讓鉗州內糧道通暢，使得百姓不至于斷糧而餓死街頭。許大哥一個人至少救了五萬百姓，而哥哥刺殺張付，做了全城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有了百姓們的擁戴，能夠救的人也要比五萬之數多得多。”

吳昭采給嵐令倒了一大碗熱水，從枕頭下取出一枚小小銅鏡，不停拿細綢子打磨銅鏡表面，看著嵐令手里的漂亮發釵呵呵一笑。

嵐令默默點了點頭，也從心里尊敬起昨天拼了命要殺自己的許三闖，這個人真的背負了好多好多，同時也為掰斷白發老翁的清風劍而深感愧疚。

“那咱們要什么時候領兵下山？”嵐令忽然想起正事，匆忙發問。

“哥哥別急，后天會有一場大雨。”少年細細打磨銅鏡，望向窗外還沒聚集起來的烏云。

嵐令不知道大雨和出兵有什么關系，只知道這少年的智謀相比何予蟬，大概是同一水平，至少比自己要厲害太多。

“山下朱家不會有什么危險吧。”

嵐令已經在山上呆了一天，朱鈞說舒伯城最多有五日安寧，已經過去了一日，但難保張付等人不會提前下手，而且何予蟬那么精明，能夠做出什么荒唐事嵐令可不敢用朱家擔保。

吳昭采對此閉口不談，只是話鋒一轉問嵐令道：“哥哥看我這鏡子怎么樣，你說仙桃姐姐會不會喜歡？”

仙桃姐姐，嵐令腦中回憶著，似乎昨天擋在偏殿大門處的黃裙子姑娘就叫孟仙桃，那樣的小女俠，應該會喜歡吧。

“這鏡子確實好看，應該會喜歡！”嵐令十分肯定，說著將自己手里的發釵小心放進懷中。

“哥哥的發釵也是要送給心上人的么？”少年滿臉笑意，斜著眼睛調笑。

嵐令難得老臉一紅，心里回憶起柴房外那個姑娘的面容，一時也想不起來當時怎么腦子一抽竟然說人家胸脯平坦，氣得人家早飯過后抱著木瓜時眼神都帶著幽怨。

“沒有，這是人家姑娘的發釵，上山匆忙還沒來得及歸還。”嵐令紅著臉略帶尷尬。

少年湊到眼前壞笑著：“這么說，發釵是定情信物嘍？”

嵐令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點了點頭又緊接著搖了搖頭，眼神流轉再次望見了地上剛剛寫下的幾行字。

自己似乎與朱二小姐只有兩面之緣，但不知怎的，看到那斥責文最后一行時就是忍不住的心里郁悶，凝視著‘布衣草甲許霸王之妻，朱清白再此立傳’，地上十六個字嵐令越看越是難受。

少年很識趣的沒有追問下去，但嵐令的眼神已經讓少年可以確定，恐怕這支漂亮發釵的主人，與那書寫斥責文的朱清白有著莫大關系。

“招財狗狗，你出來！”

房外傳來女聲呼喊，擦拭銅鏡的吳昭采聞聲就要開門，忽然想起什么，連忙把銅鏡塞回了枕頭底下。

嵐令本還有些郁結，聽到外面少女對吳昭采的稱呼，差點將喝了一半的熱水全部噴出去。

“招財狗狗……這未免……”嵐令忍不住語塞。

少年尷尬的直撓頭，連忙做出輕聲的收拾。

“桃子姐姐，你怎么來的這么早啊？”吳昭采一開門，對著少女連忙陪笑。

少女孟仙桃，今天穿了一身黑色劍客裝扮，一手提著兩柄劍說著就要拉少年拉開。

嵐令偏頭瞧著，少女手里的劍一柄淡黃，一并淺綠，看樣子都不像那種古樸青銅劍，與自己手里的倒是有些相似，應該是那種俠侶佩劍，想來這兩位早就是情意綿綿了，搞的嵐令還以為智謀如招財小郎君也會同自己這般單相思。

單相思……想著想著才發覺不對勁，好像自己也不算是單相思。

“走，陪老娘去練劍！”孟仙桃拉著少年手腕，但少年似乎一動不動，遮掩著屋子里。“怎么還不走，年紀不大，難道屋里藏女人了？”

“沒沒沒，怎么敢呢！”少年一邊拿身體阻擋，一邊也攔不住對方非要一看究竟。

只瞧見嵐令在床上翹著二郎腿，喝著熱水一副愜意模樣。

小丫頭也沒想到，堂堂招財小郎君，竟然好這口。“你……你們……”

吳昭采一拍腦門，這可解釋不清了。

當初曾大哥撮合他們住在一起過日子，小郎君推三阻四說什么都不行，還說只能是結發妻子才能同居，家里的祖訓就是如此。

如今沒跟孟仙桃住在一起，反倒是在臥室里藏了個俊俏小白臉，這還怎么說的清。

“桃子姐姐不得無禮，嵐大哥愿意做咱們五當家了！”少年急忙湊到耳邊輕輕提醒。

孟仙桃一時沒反應過來，心里還犯嘀咕的。“我堂堂茂林山四當家，有我罩著你還不夠，竟然巴結五當家，還要住在一起。”

愣了好一會才想通，這才發現自己到底有多丟人，而且還當著外人面前稱呼招財狗狗，面子還不得全丟光了。

“那我先回去，就不打擾你們了哈。”滿仙桃說罷掉頭就跑。

吳昭采撓頭苦笑，手腕還停在空中感受著少女留有的溫度。

“孟姑娘真是俠女做派！”

嵐令穿好了衣服不禁感嘆，昨天坐在曾拜劍旁邊嗑瓜子就看出這少女不簡單，還真是性情中人，比之山門里師姐師妹可有意思多了。

吳昭采連聲咳嗽：“哥哥有所不知，當初我們遇到桃子姐姐的時候，她被張付帶著官兵追的四處逃竄，邊跑還邊破口大罵來著，一身劍氣失靈時不靈，上山以后一句話就點破了曾大哥的武學心境，神秘的很！”

嵐令聽著就好奇問道：“點破大官人，說了什么？”

“這話哥哥可千萬別與外人說，桃子姐姐當時點撥曾大哥，積累一個任務過程，到什么等級就要打什么副本才能漲更多經驗，一直刷小怪是不會獲得成就的。”少年湊到耳邊生怕別人聽去。

嵐令不明所以，就這么一句話竟然能點撥曾拜劍那樣的超級高手？怎么聽都感覺奇奇怪怪。

“那大官人怎么說？”

“曾大哥說，仙桃已經窺見了上蒼的奧秘，深不可測！總之評價頗高。”吳昭采說著將沾了不少泥土的羽扇遞給嵐令。

嵐令拿著羽扇，直撓頭，莫名其妙。

“這扇子也是桃子姐姐給我的，說是要多學學朱葛先生，不過后來我查遍了古籍似乎都沒有叫朱葛的名人傳記，我感覺就是桃子姐姐的某位青梅竹馬，讓我拿著扇子供她睹物思人！”少年神神叨叨，一邊念著朱葛，一邊還想起了朱鈞。

忽然轉頭問嵐令：“哥哥，朱鈞是不是有個弟弟？”

嵐令苦笑，這個少年人雖然多智如妖，但終究還只是個孩子。

“朱鈞確實有個弟弟，據我所知應該不是叫朱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