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明宮正殿。

敷衍完攝政王的李轍漫不經(jīng)心將毛筆一擲，喚來錢公公道：

“錢福壽，怎么樣了？”

錢公公自是知道李轍在問瀾川，面部稍稍扭曲了一下，斟酌著小聲道：“霄妃這會……正與周婕妤在長樂宮……戲耍呢。”

戲耍？

李轍莫名瞥了錢公公一眼，對方忙低下頭去，努力解釋道：

“周婕妤得知皇上您夜宿長樂宮，一早便去那邊鬧開了。誰知霄妃不僅不生氣，反而將人迎進宮中，也不知二人說了什么悄悄話，不多時便……下到池塘里摸魚去了。”

李轍拉扯龍袍的手頓了頓，隨即淡定將腰帶一扯。

揉著貼心口處的一團舊布，若有所思。

錢公公顫顫巍巍抹了把汗，心中也覺得奇怪的緊。

他雖不清楚皇上召妃嬪侍寢時，用那些銅鏡是要做些什么，但有一點他可以保證。

那就是凡是被召寢過的妃嬪，無一例外的都崩潰了。

如周婕妤一般只是將自己關在寢宮之中再不見人的，那都算是情況頂好了。

還有一些哭鬧不休的，上手撕扯的，裝神弄鬼的。最終不是被打入冷宮，就是冒犯了皇上被賜死。

總而言之就是一個字：慘。

所以這種前提下，瀾川的“開朗”行為，就顯得有些詭異了。

李轍：“這兩日多盯著些吧。”

錢公公忙點頭稱是，心中正尋思著皇上總算是對后妃上心了，便聽李轍又補充道：

“若是有什么熱鬧事情發(fā)生，一定要第一時間告知于朕。”

錢公公心里一突，下意識抬頭望了李轍一眼。

便見他家喜怒無常的皇帝陛下捏著心口舊布，滿臉的興味盎然，眼睛都在冒綠光。

“……”錢公公默默低下頭。

他就不該想那些不可能發(fā)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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瀾川自是猜到了周婕妤找她所謂何事。

卻有一點沒有料想到，那就是如今的后宮，除了她和周婕妤外，便沒有第三個人侍寢過了。

包括位份最高的馮德妃和葉賢妃。

周婕妤被迫捧著一只瘋狂擺尾的鯉魚，怔怔看著瀾川巧笑倩兮的模樣。

完全無法相信瀾川在經(jīng)歷了“那些”之后，還能若無其事的拉著她戲耍。

“你真的，在那些銅鏡前呆了一夜？”

瀾川用小臂擦拭了一下臉上的水珠，笑瞇瞇道：“是呀。”

周婕妤：“也……反復念了那些話？”

什么話？

瀾川其實啥也不知道。

但為了套話，她仍是淺笑著點了點頭。

周婕妤倒抽一口冷氣。

那些令人分不清現(xiàn)實虛幻，令人痛苦不堪，甚至懷疑人生的經(jīng)歷，在霄妃眼里竟然可以如此云淡風輕。

虧她還擔心的避過看管太監(jiān)，巴巴的跑來長樂宮打探情況。

想起那夜的侍寢經(jīng)歷，周婕妤下意識撫向左臂，手中的鯉魚“撲通”一聲躍入水中，濺起水花無數(shù)，她卻無知無覺。

忽然喃喃自語道：“奴婢是宮女與侍衛(wèi)私通的賤種，先帝仁慈才得以保命，如今一心只想著侍奉主子，奴婢便是主子的狗，任憑主子踩在腳下……”

周婕妤只身立在池塘中，抱著手臂低聲碎碎著，神情無比認真謙卑。

仿佛早已念過無數(shù)次，仿佛她本就是這樣不堪的出身，仿佛她并非生于名門世家。

更仿佛……

在她的面前，依次擺著數(shù)面銅鏡，能令她每一寸或恐懼或不甘的微表情，都無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