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恐懼的并非瑪格麗特充滿仇恨的靈魂，而是讓瑪格麗特靈魂充滿仇恨的東西。

是瑪格麗特的前世經歷，是那些背叛她的親近之人，是瑪格麗特前世的那些記憶，是這大千世界，是這歲月冗長，是你，是你們……我甚至經常，恐懼曾活在現實世界中的自己。

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的能力，那是能逃離地獄的能力啊……

——唐望

01

映入眼簾白色讓我陷入了無休止的煩悶，這一切并不是夢，事情還沒有結束，我假裝自己還沒有醒來，偷偷抱緊了懷里的小蘭。

「與其逃避現實，想著如何穩住下一秒的安逸，不如起身把麻煩解決，換來一個踏實的長久。」林元老的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與此同時，小蘭也睜開了雙眼，我們倆坐起身，見到大家神情嚴肅地盤腿端坐在我們對面，就像部隊似的整齊，看樣子似乎已經等待我們許久了。

之前還沒心沒肺的擼串喝酒，突然見他們正襟危坐，我開始有些緊張，下意識地捏住了小蘭的手，「發生什么事了嗎？」

林元老面無表情地抬起手，指著小蘭，緩緩地說道，「軍旗。」

「什么？」我一頭霧水地看著他們，夜翼始終都沒說話，就連那個不死老頭也不笑了，「你們沒事吧？我是不是還沒醒啊？」

「嚴肅點！」夜翼呵斥道，「現在是正式的全面反擊會議，在最高戰役長官說話的時候，不許打岔！」

我拍了拍小蘭的肩膀，「別緊張，他們精神有點不太好。」

「噓——」小蘭卻也讓我噤聲，一本正經地問林元老，「請問您剛才說的“軍旗”是指？」

「就是說你。」林元老看著她，「軍棋中有一種玩法，游戲規則就是一方的工兵把軍旗成功帶入敵方的大本營，就算游戲勝利。而你，這位姑娘，你就是本次反擊戰役的軍旗！只要你能成功潛入瑪格麗特的老巢，接下來一切都好說了。」

雖然我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做，但聽到這番話還是心頭一緊，「等等！之前是說戰役需要一個沒有超能力的普通人，小蘭也是制勝的關鍵，可是并沒有說過要去敵方的大本營啊！難道不是幕后支援嗎？她一個普通人，還要正面與那個人交鋒嗎？這根本就不是危不危險的問題了吧！這不是送死嗎？」

小蘭卻表現得很開心，「哇，沒想到我這么重要！」

「不行！」我毅然決然地站起身，「這世上普通人多了，早知道這么危險我壓根就不會同意她摻和進來，這一切都跟我商量過嗎？林元老，你不能只考慮勝不勝利的問題，即使你把我們所有人都當成棋子，也該考慮下棋子們的死活吧？」

「同不同意是你的事情。」林元老平靜地說，「我從未強迫過任何人，不管是你還是這位姑娘，從始至終，都是你們自愿參加這場反擊戰役。」

「老白！」小蘭拉扯著我的衣袖，「你先坐下，聽聽人家怎么說嘛。」

「害！」我一屁股坐下，腦海中回響著娜塔莎之前說過的話——“你的同伴們在賭你的命”。為了勝利，林元老什么事都做得出來，讓小蘭這個沒有任何超能力的普通人去瑪格麗特的老巢？開什么玩笑……我和小蘭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任他擺布的棋子！

「在坐的人，除了唐望老先生以外，都是本次反擊戰役的核心人物。」林元老說完這番話，除了我以外，“監獄”里的人都開始斂容屏氣，我不明白，為什么就連小蘭也這么看重這次的反擊戰役，各位都是被瑪格麗特弄死的，難道還不明白那家伙到底有多強大……

「咱們要對抗的敵人有多強大，想必大家都心知肚明。」林元老繼續說，「但是敵人并非不可戰勝，瑪格麗特所汲取的眾多能力中，最棘手的應該是我的預知能力和唐望老先生的不死能力，咱們在“監獄”中的謀劃是不會被預知到的，至于她的不死身，不管是什么強度的攻擊都無法讓其毀滅，但這世間并不存在所謂的絕對防御，任何存在的事物都有它的弱點。在下不才，通過長時間的推算，終于找到了可以克制不死能力的人——白鞍。」

大家的目光都朝我看過來，我反應了半天，「我？」

「結夢師，可以進入到任何人的夢境中，就是這個極其廢柴的超能力，恰恰成了不死身的天敵。」林元老不自覺地有些激動，「打敗一個人，未必要將其置于死地……哀大莫過于心死，縱是能活千年萬年又能如何？」

我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你是想讓我進入夢里打敗她？可這有什么意義，醒了什么都不會改變，我沒法通過夢境殺掉現實中的人。」

「你笨吶！」小蘭拍了我后腦勺一下，「我都聽明白了，你要讓瑪格麗特永遠都醒不過來，讓她變成植物人！是這意思吧林元老？」

「白鞍需要進入到瑪格麗特的夢境里制造情景，盡量不出現邏輯漏洞，讓她以為自己在現實中，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醒過來。」

我一聽趕緊反駁道，「這不扯呢么！瑪格麗特什么人？她能被我騙了？就算是可以，困人的人和被困的人有什么區別？不都是沒有自由嗎？我要永遠在她夢里制造情景，那我豈不是要永遠呆在她的夢里？」

02

映入眼簾白色再次讓我陷入了無休止的煩悶，這一切真不是夢，事情依然沒有結束。

我翻了個身，想起林元老最后對我說過的話——“白鞍，我在會議結束前說只要大家都按照我說的做，保證勝率有百分之百，其實到目前為止，勝率仍然只有百分之五十，那百分之五十的失敗，是我現在對你所說的話造成的……”

Jennifer的母親已經無法復活了，她的肉體被瑪格麗特占用了那么多年，早已無法被靈魂認領。而Jennifer的結果也不如人意，她的肉體在現世時，脖子被瑪格麗特給擰斷了，也無法通過“監獄”這個特殊的空間強制召回。

林元老明明能活，可他不回去了，打算在夢里和一家人團聚。

并非真正的團聚，三個人三場夢，我做了很多次嘗試，仍然無法把一個人帶到另外一個人的夢中，即使這一家人的夢境，都是Jennifer年幼時過生日的情景。

「哎——」我獨自長嘆了一口氣，又想起林元老說“一個人做夢，是虛幻的。但如果幾個人同時做同樣的夢，那就是真實的……”

我開始哽咽，為Jennifer流淚，為林元老流淚，也為瑪格麗特流淚。

我還為自己流淚。

「白小友，你們在這也鬧騰半天了，我的意思是，雖然沒人的時候我很是寂寞，但是現在，我又開始懷念“監獄”里曾經的清靜了。咳咳咳！咳……」唐望老先生艱難地用手扶著石床，他知道我已經醒來有一會了。

大家都回到了現世，開始執行林元老的各項反擊計劃。只有我在得知林元老想要回到夢境以后，執拗地留在這里，企圖把林元老的靈魂帶進Jennifer的夢里。

或許也只有唐望這個老人精才看出來，我是故意在拖延時間。

但他始終沒有戳穿我。

「咳！咳咳咳咳……是不是那個充當“軍旗”的姑娘和夜翼一組，你有點不放心吶？」

「沒什么不放心的，夜翼充當“工兵”對計劃來說再合適不過，我相信他。」我坐起身，看著半空中的電視里，正播放著Jennifer生日的夢境，「唐老先生，你說瑪格麗特吞噬了那么多人的靈魂，得到那么多強大的超能力，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唐望沉默了許久，卻反問道，「我躲在“監獄”是為了什么？」

「不想自己的靈魂被瑪格麗特吞噬？或是不想永遠活在夢里？」

「這當然是合理的解釋，可我在“監獄”里這么多年，也無數次復盤自己曾經的一切，其實我是恐懼，才躲到這里，我恐懼的并非瑪格麗特充滿仇恨的靈魂，而是讓瑪格麗特靈魂充滿仇恨的東西。」

「讓瑪格麗特充滿仇恨的東西？那是什么呢？」

「是瑪格麗特的前世經歷，是背叛她那些親近之人，是瑪格麗特前世的那些記憶，是這大千世界，是這歲月冗長，是你，是你們……我甚至經常，恐懼曾活在現世中的自己。」唐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如果是神創造了人類的世界，那在神的眼中，人類到底又是什么呢？人類真的是我們所認為的人類嗎？白小友，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的能力，那是能離開地獄的能力啊……」

他說的話，既隱晦，又深奧。

可是我聽懂了。

我一聲不吭地站起身，走到能離開“監獄”的大門前，緊握著門把手，久久地僵在原地。

“白鞍，我在會議結束前說只要大家都按照我說的做，保證勝率有百分之百，其實到目前為止，勝率仍然只有百分之五十，那百分之五十的失敗，是我現在對你所說的話造成的。其實‘監獄’里的大門，并非通往靈魂最想去的時空。對別人來說，它只是回到現世的門，就像夜翼，當時他和小蘭是在你們縣城的江邊被瑪格麗特利用空間穿越的超能力殺死，又把尸體拖拽回那片雪地。所以夜翼和小蘭打開了大門后，回到的是你們縣城的江邊，而不是之前你們打斗的那片雪地。但對于你來說，它是個‘任意門’。眾人中，只有你的靈魂擁有光系能量，那可是超越時間的力量啊！我在眾多的失敗結果中，看到了這樣一個未來，是你放棄了這次反擊戰役的未來。原本我是不想告訴你這些事的，因為如果你選擇了不勞而獲的話……但我之所以要跟你說，是因為我想告訴你，白鞍，你不是我的棋子，我所做的一切，是我自己的選擇，而你，也有著自己的選擇權。雖然這個選擇權，是我賭上了你的性命交給你的……”

「唐老先生，你曾做了那么久的巫師，你能控制光系的能量嗎？」

「白小友，你可真是明知故問，不然那個超越了五百年的結界，我是如何建立的呢？」唐望躺在石板上，閉上了雙眼，「我知道你要問什么，我不走，我也不想走，我只想在“監獄”里享受清凈，不管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樣的，不管外面的世界是多了誰，還是少了誰，對我來說都無所謂。」

「哪怕你能去任何時空，甚至恢復年輕時的樣子，你也不想嗎？！」

「不想。」唐老先生的回答斬釘截鐵，而這回答卻讓我更加糾結。

03

如果你能穿越時空，你最想去哪里？

如果你明知道未來是美好的，而此時能跳躍現在的困境，直接到成功以后的未來，霸占另一個自己的成果，你會如此選擇嗎？

04

“任意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