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后，榮大有領著一個錦衣少年入了偏殿。

“末將王離參見......”

“王卿無需多禮?！蓖蹼x來到近前，許行徐徐問道：“老將軍近來可好？”

王離時任裨將，少有被接見的情況，此時他有些受寵若驚的回道：“回陛下，今家父尚能力挽強弓如滿月。”

許行點點頭，心中對王家三代人也是多有贊賞。

王翦、王賁、王離，從爺到孫，個個都是智勇雙全的帥才，能征善戰不說，主要還懂得審時度勢，明哲保身的道理。

他們這樣的人，既不會功高震主，也不會倚老賣老。

若任由他們卸甲歸田，去當半輩子地主土財，許行肯定是打心底不樂意。

所謂老驥伏櫪，王賁心里肯定還是想著為官的。

畢竟為將者，若手底下沒幾個兵帶著，其心里都會不舒服。

只是苦于嬴政對外戚奪權的忌憚，所以王家三代人都只能選擇徹底擺爛。

老的辭官還鄉為一方富貴豪門，而王離呢，估摸著也是受了其爺王翦、其父王賁的影響，所以為人顯得相對平庸。

“得，一家子都是屬鱉的。”許行最終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他為此不禁嘆了口氣，隨即對王離說道：“今喚你來呢，其實也沒什么大事，主要想找你了解一下北疆的近況。”

“畢竟你也知道，秋收一過，這眼瞅著馬上就要入冬了?！?

許行話音落下，王離整個人頓時變得冷峻了不少。

今年的冬天不似往年，往年入秋之后，北疆的將士尚且能以現有衣物抵御寒潮，而今年入秋之后，卻是較以往更加寒冷，以他們現下僅有的衣物已然不夠用來畏寒了。

這也是此次返京之前，蒙恬特意叮囑過他，要讓他向朝中呈報的軍情之一。

他點頭說道：“據末將近些時候探查得知，匈奴近來擾邊的活動次數并不頻繁，甚至較以往還有所減少。”

許行眼睛微微瞇起，王離這個消息且不說是好是壞，但總讓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說不上來。

許行當即俯首問道：“可知何故讓匈奴一反常態？”

王離道：“今年入秋之后，北疆寒潮比以往提前了不少，蒙恬將軍同末下商議，匈奴異?；蛟S與今年寒潮有關?！?

“不無道理，今年冬天或許較以往來的更早，也更為寒冷。”許行沉思了一下，隨即說道：“如此一來，匈奴人定是在謀劃什么。”

王離沉聲說道：“陛下且安心，不管匈奴如何謀劃，北疆防線有蒙恬將軍在，定可安保山河無恙。”

“只是今年我等將士抵御寒潮的衣物，或許有所缺漏......”說及物資短缺，王離略顯憂愁。

他如何不知當下大秦財貨并不景氣，入夏還遇上大旱，今年秋收必然會大受影響。

他只盼望糧食供給別出問題就好。

至于抵御寒潮的衣物，似乎往年也未曾補足過，為此凍死的勞夫將士比比皆是。

即便如此，都還算好的了。

他擔心今年如若糧食供給出了問題，加上衣物不足，那今年北疆死的將士、勞夫，將是成千上萬的，甚至最后引起嘩變也不無可能。

從古至今，歷朝歷代為抵御匈奴南下，付出的鮮活生命何以萬萬計。

對此，許行知道的或許比王離、蒙恬知道的還要多，因為他是受益者，是得益于先賢們用鮮血換來的和平愿景下，健康成長的一代人。

所以王離帶回來的消息，就如同一塊巨石一樣重重的壓在許行的胸口。

許行沉悶問道：“還缺漏多少?！?

“至少......”王離遲疑了一下，還是如實說道：“末下合計了一下，用以往從匈奴人手里繳獲的皮料找補衣物，北疆現在還缺至少十萬件御寒用的衣物。”

“這么多？”許行心頭狂顫，隨即便皺起了眉頭，“如此說來，北疆半數將士今年都需要挨凍？”

王離臉上寫滿憂愁，隨即無奈說道：“不瞞陛下，北疆三十萬將士是人，數十萬勞夫同樣是人，所以...蒙恬將軍......”

許行愈發皺眉，按說蒙恬的性格，哪怕再怎么憐憫勞夫，也縱然不會使這本末倒置的辦法，去從將士身上找補衣物給勞夫御寒才對。

“蒙恬？”

“王小子，只怕是蒙恬攬責，然后讓你這么說的吧?！痹S行不傻，稍稍一思索，便找到了頭緒。

蒙恬沒這么仁慈，縱使撇下勞夫數十萬，他也不會讓手下將士因寒潮出現傷亡，而致使北疆受到威脅。

既然不是蒙恬，那以王離藏拙的性格來講，自然也做不出這種事。

所以主張做這事兒人選，呼之欲出。

“陛下恕罪，將軍末下并非有意欺瞞陛下?！毖劭粗e言被拆穿，王離頓時慌亂解釋道：“實乃今年秋寒刺骨，數十萬勞夫凍死了兩萬余人，所以......”

“所以本末倒置？”許行眼神駭人，遂逐字問道：“勻出去多少？”

王離咽了咽口水，如實道：“三萬三千四百七十一件......”

“......”

許行面若寒霜，本想就此發難。

然而轉念一想，他們似乎并未做錯什么。

勞夫的命也是命，他們只是盡可能的讓更多人活下來。

僅此而已。

許行嘆了口氣，“罷了，你去書蒙恬，讓蒙恬安心鎮守北疆，這十萬衣物朕會想辦法?！?

此話一出，

忐忑的王離頓時松了一口氣，道：“末下尊令?！?

“扶蘇啊扶蘇，你這坑爹的娃兒，去一趟北疆合著就是坑你老爹來了！”許行無力吐槽，隨即嘆口氣，面露疲態道：“北疆勞夫非必要的能減免都減免了吧?！?

王離點頭記下，適才振奮說道：“陛下仁慈，末下誓保北疆無恙，大秦山河無恙?！?

許行聞言不禁莞爾，這話從王離口中說出來，總有一股子讓人信不過的味道。

“嘚，朕今日喚你來此，其實是有另外的任務要委托與你。”許行看了看王離，面露玩味道：“就是不知你敢不敢接。”

“另外的任務？”王離聞聲怔了一下，然而本能使然，他當即脫口接道：“末下定不辱命！”

這么草率？

“你都不聽聽朕所托何事？”許行不禁笑道。

王離搖搖頭道：“陛下所托之事，哪怕刀山火海，末下當一往無前?！?

“刀山火海不至于，朕無非是想讓你出海而已?！痹S行咧嘴，心道你小子還裝，實則對王離的評價不知不覺又高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