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什么?”乾清宮里,蘇中鈺剛吃完午膳,不經(jīng)意間扭過頭,見龔誠正低首偷笑,便發(fā)問。
“皇上息怒,”龔誠大驚,卻沒法把嘴角的微笑完全收斂回去,“臣只是走了點神。”
“你少分心,不然朕有什么要緊文書,交給你批,還不得亂批了去。”蘇中鈺柔聲批評道。
“是,是,”龔誠說,“少分心,少分心,大家都得少分心嘛,不笑也別亂打瞌睡。”蘇中鈺一聽此言,就小嘴一噘,面露不悅之態(tài)。突然,一股睡意侵襲他的頭腦,使他不自覺打了個哈欠。他發(fā)覺自己失態(tài),便下意識地伸出手,捂住已經(jīng)張成O形的嘴。
嘴捂上了,可眼前泛起一片朦朦朧朧的霧。在這片霧下,龔誠、梁安,乃至乾清宮里的桌椅、梁柱,都模模糊糊。他暈暈乎乎,抬起空出的那只手,抓住椅背,又竭力定定神,才清醒。
那兩個宦官,只看見皇帝突然搖搖晃晃,神志不清。龔誠邁步走上前,微微伸出手,想扶住皇帝,又擔憂扶得不穩(wěn),給皇帝添麻煩,便迅速把手抽回。梁安沒挪步,轉(zhuǎn)個頭,為皇帝叫杯茶。蘇中鈺回過神來,見龔誠笑道:“您才說少分心,自己就先分心了。要不您先去睡,晚點批奏本,下午還有午朝呢。”他使勁搖搖頭:“不,不,朕還能辦點事。”說完,他又拾起桌上的筆,翻開奏本。
“這有茶。”梁安一邊說,一邊指一指剛端上的茶水。
“是。”蘇中鈺聲音發(fā)虛。梁安偷偷翻了個白眼,內(nèi)心對此不以為然。
唐妃流產(chǎn)后,蘇中鈺整日失眠。上朝時,他竭力掩蓋自身的疲憊,廷臣發(fā)言時,他會輕輕咬住下嘴唇,不露破綻。可進了乾清宮,他就接連不斷地打瞌睡,讓宦官們個個搖頭。前一日下了午朝,他回乾清宮批答文書,沒多久,就倒在案前昏昏睡去。龔誠、梁安他們,既不幫他批答,也不急于喚醒他,只待他清醒。蘇中鈺醒后,發(fā)現(xiàn)文書仍原封不動地擺在桌上,無人亂批亂答,大感慶幸。然而他還是把龔誠等人批評了一通,語氣并不嚴厲,兩位宦官也只是聽聽而已。
這次,他批完兩本文書,忽然雙目緊鎖,問:“話說,東宮誕辰將至,二位有何看法?”
龔誠雙眼圓睜,欲言又止。梁安雙目也大睜著,但他并未沉默,張口就說:“東宮誕辰還早,毋須急于籌劃。”
“不是七月初二么?現(xiàn)四月已至了。”蘇中鈺回話。
龔誠一聽七月初二,起初大惑不解,很快就恍然大悟。這是蘇中鈺生身之子蘇中鈺的生日,皇上把它充作太子生日,想必是有廢立東宮之意。龔誠素與蘇中鈺交好,看不慣上皇和李太后種種作為,亦知皇上正為唐妃流產(chǎn)一事而悲憤交加,下決心順水推舟。于是,他緘口不言。梁安也覺察到皇帝意愿,但他打心眼里不認可,就說:“皇上大約是記錯了,是十一月初二呀。”十一月初二,是蘇劍云的生日。龔誠也知道,他沖梁安側(cè)目而視,梁安卻裝作沒看見。
蘇中鈺以為梁安在有意為難他,對他怒目相向。梁安也呆住了,連忙“不、不”囁嚅道。蘇中鈺明白梁安有功于他,不該下狠手,于是搖頭道:“罷、罷,你下去吧。”梁安躬下身,向后退了兩步。
這事之后,雖然梁安上殿也好、進乾清宮也好,一如往常,但蘇中鈺不愿理會他,大小事務(wù)首先喚龔誠處置。龔誠臉上的竊笑,也日漸增多,不過,既然龔誠如此受蘇中鈺信賴,那他斷斷不會因為幾個竊笑而被皇帝怪罪。
蘇中鈺絕非不食人間煙火之人,也懂得察言觀色,他猜到龔誠一定遇上了喜事。“應(yīng)該是和宮女結(jié)對食了。”他想。
宮女和宦官結(jié)對食,在宮中早已是家常便飯,他幼時就親眼目睹。他料想,這樣的對食純屬個人私事,無需多疑。何況,龔誠與他惺惺相惜,從登基起就在他身邊鼎力相助,有些男女私情,未嘗不可。
一日,蘇中鈺正苦思冥想,突然心下一震,不由得分心。耳邊又有人在笑。他抬起頭,見龔誠嘴角又一次微微上揚。他既不遞眼色,也不咳嗽,只是默默地窺視這宦官。待龔誠收緊嘴角,肅立在一邊,他又沖龔誠歪一歪嘴,輕輕笑一笑。龔誠埋著腦袋,看不清皇帝臉色。
這時,一位宦官進來傳話:“陛下,有人向您上書。”
“行。”蘇中鈺沖傳話人點頭,轉(zhuǎn)頭向龔誠道:“你把它放一邊。”
“這是請求陛下脫罪的文書。”傳話人道,“上書人在押。”
“脫罪?”蘇中鈺啞然失笑,“哪個大人物,要找朕脫罪啊?”
“小人只知,上書者是外省一位小官,其余并不知,待小人往刑部一問。”
“行了,行了,下去吧。”蘇中鈺招手,叫傳話人走開。那人剛一退下,蘇中鈺便盯著那份文書,出了神。以往,寄到京城、請求脫罪的文書,俯拾即是,但它們往往是寄到刑部的,不會直接寄往皇帝手里。如今這上書人火急火燎,非把狀子交到自己手中,這莫非有甚隱情么?他拿過文書,叫龔誠過來,兩人一起細讀。
“陛下登大寶,此實上天眷命,非當時預(yù)畫者也。惜自即位至今,未見易立皇儲。臣竊思,國之本不可緩也。……愿及今留意,弗以天命轉(zhuǎn)付與人,早與親信文武大臣密議,商定大計,易建春宮,一中外之心,絕覬覦之望。”文書不長,這幾句話,死死地捉住了蘇中鈺和龔誠的眼球。他們把文書從頭到尾讀了兩遍,全文內(nèi)容,無非是勸蘇中鈺易立太子,把侄子廢掉,立親兒子登基。
看畢,皇帝把文書拍到桌上,撫掌而笑。龔誠說:“皇上,這人提的主意,甚好,甚好。”
“果真萬里之外實有忠臣!”蘇中鈺笑道,“這人說要廢蘇劍忠,立蘇劍云為太子,幾句話就說中了朕的心思,看來,朕在位這幾年,的確政績斐然,連苗蠻之地也有人能意會朕的心思啊。”
“皇上所言即是,”龔誠說,“前些日子就有密探來報,現(xiàn)在京城已有謠言,稱朕與上皇不睦,意圖廢立太子。”
“可是能給朕上書的,這還是第一個。”蘇中鈺一邊說,一邊握住文書,用一只手把它攤開,又緊攥住它。
“所以?”龔誠試探地問。
“赦免其罪,加封官位。”
“這?”龔誠心下浮起一陣莫名的不安,“此人所犯何罪,陛下尚不知情。若現(xiàn)在就赦免,恐有傷陛下賢明。”
蘇中鈺心頭一顫,緊握文書的手輕輕一抖,那封文書便從手里“呲溜”滑下來,落在地上。龔誠繞到桌子另一頭,一邊撿起文書放回桌上,一邊安慰蘇中鈺:“陛下不必驚慌,剛才只是奴才……奴才一時亂講……”他見蘇中鈺滿臉的不安,自己竟也心亂如麻,語無倫次。
“你沒說錯。”蘇中鈺直搖頭。他苦笑:“滿朝文武,早在朕迎上皇回宮時,就對朕多有猜忌。如今朕又想廢立太子,還不知要掀起何等風浪呢。可偏偏一個囚犯,還在衷心擁護朕。奇哉,怪哉!”他剛說完,就嘆口氣,沖龔誠打量著,但雙眼黯然無光。
“您真想放他出獄?”龔誠問。
蘇中鈺狠狠咬住后槽牙,不出聲。他雙手緊握,十指絞了又絞。不知絞了多少回,驀地,他吐出一句:“先不放吧。可他的話沒錯,現(xiàn)在正是廢立太子的好時機……”他終于中氣十足:“易立太子是國之大事,得多開幾次會議,與百官商量才好。”
龔誠問蘇中鈺:“您有何打算?”
蘇中鈺語氣綿軟:“和他們商量吧,多說兩句,看他們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
龔誠見蘇中鈺如此猶豫不決,心下惱了。“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放在這時候的他們身上,似乎再合適不過。皇帝不急,太監(jiān)就在那里琢磨來琢磨去。突然,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依小人之見,光和那幫臣子嘮嗑也沒用,得來點實際的。”
蘇中鈺問:“升官么?”
龔誠笑道:“升官還得等廢立太子之后呢,不急不急。”他又壓低聲音:“不如給點實惠。”
“哦?”蘇中鈺困惑了。
龔誠湊近皇帝耳邊,道:“給點錢。”說完,他伸出右手,豎起食指和拇指,反復(fù)摩擦。
“這……妥嗎?”蘇中鈺吃了一驚,豆大的汗珠在前額上沁出來。“自幼只聽說臣子賄賂皇帝,哪有皇帝賄賂臣子的?”他只想,不說。
“妥。”龔誠說,“給他們點實惠,一來堵悠悠眾口,二來立個善待大臣的美名,不怕他們有何意見。陛下您看如何?”
蘇中鈺思前想后,仿佛除了龔誠出的這招,他已黔驢技窮。“也罷,”蘇中鈺云,“龔誠,你私下準備些銀子,待大臣們開會論易儲之事,再發(fā)吧。”
龔誠點頭稱是。“還要跟其他人商議不?”他心頭隱隱不安,問。
“不用,誰都不必討論,其他大臣、宦官都不必。我們兩個知曉,即可。”蘇中鈺壓著嗓子。龔誠又驚又喜,他已然超過梁安,成為宦官隊伍里的第一號紅人了。
這天午朝剛畢,蘇中鈺便偷偷向龔誠使個眼色。龔誠領(lǐng)會其意,便向前跨出兩步,上前道:“請眾位大人留步!”
各位大臣都止步了。他們有的不明就里,有的早早聽聞皇帝心意,個中緣由已猜到八九分。蘇中鈺不開口,龔誠在那高叫:“今日留你們下來,是有要事相商。”見沒有大臣搶白,他繼續(xù)說:“皇上擬廢黜當朝東宮,改立蘇中鈺為太子。諸位大人,可有意見否?”
大家面面相覷,一言不發(fā)。
“諸位莫須驚慌。萬里之外尚有忠臣,何況這大殿之上呢。既然眾愛卿皆無異議,先下去商量易儲之事吧。龔誠,你陪他們?nèi)ァ!碧K中鈺開口。
皇帝出言,大臣們也不好當面反駁,干脆乖乖下殿,到議事的地方去。龔誠也跟去了,袖里揣著包東西。他邊走邊下意識把袖子捏一捏,這里面的東西事關(guān)他的前程,而他的前程,又和那位算得上他伙伴和知音的人,牽扯在一起了。
大臣們坐在廳里,等了許久,也沒見人來。莫說皇帝,連龔誠也不見了。他們一個個坐立不安,抓耳撓腮的抓耳撓腮,東張西望的東張西望。但是沒一人敢開口,他們都察覺到,這“要事”非同一般,出言不慎,必有大禍。
龔誠姍姍來遲。大臣們伸頭打望他,以為他身后必有皇帝相伴。但并沒有。他孤身一人,站在桌邊,背脊微駝,說:“皇上龍體欠安,早早回屋休息去了。鄙人今日到此,是代皇上行事。”
大臣皆不明就里。龔誠鎮(zhèn)定自若地從袖里掏出那包東西,放在方桌上,打開看,全是銀錠。他右手托著銀錠,挨個走到每位大臣面前,左手嫻熟地把銀錠里從包里拿出,擱在每個大臣面前。
大臣們個個盯住銀錠,面露疑惑之色。待送完最后一個,龔誠面對大臣說:“各位,皇上有易立太子之心,想必大家早已知曉。只是,易儲說來容易,做來不易,你們應(yīng)已深知。皇上希望,眾愛卿能以國事為要,早早表下意愿,以示忠君。”
“啊?”王長直發(fā)話了,“皇上有何難事,慢慢解決就是了,何苦出此下策?”
“什么下策不下策的?”龔誠心急,竟發(fā)起飆來。大臣們一見龔誠火急火燎,猜到這定是皇帝的主意,不是龔誠自己出的。王長直想讓龔誠勸諫蘇中鈺,可話到嘴邊,又咽下去。勸諫哪有那么容易?龔誠眼見好事將成,興沖沖地朝身后喊了一聲。后面有兩個年輕又面生的小宦官緩步上前,一人手握易儲奏疏,一人手握文房四寶。龔誠拿住奏疏,把它攤在方桌上,道:“這是事先準備的易儲奏疏,各位看是否合情合理?若合理,特呈上文房四寶,大家簽字就是。”
眾臣左右為難。龔誠見狀,把奏疏上前推一點,朝眾人使個眼色。“公公,”一個嚴肅的聲音打破了沉默,是胡尚謙的,“這奏疏出自何人之手?”
“這與你何干?”龔誠性急,竟冒犯起胡尚謙來。
“皇帝和你年紀尚小,老臣之言,你怎能不聽?”
龔誠暗暗敬佩胡尚謙的一身正氣,但是他知道,皇帝比他地位高,更不得忤逆。“這奏疏是一犯人所寫,他被判重罪,想減輕罪行,所以上這個。皇上知道的就這些。要再不簽,錢沒了,將來位置也沒了。現(xiàn)在簽下,等換了太子,榮華富貴,你們一個都少不了!”他語無倫次,一口氣說完,連連喘氣。
眾大臣見他如此,知道這是皇帝的意旨,要違背怕是不可能的。“臣有一事相問,不知皇上意下如何?”胡尚謙又固執(zhí)地問。
龔誠尋思:“這該問皇帝,如何問我?”但他不能回避,便隨口回答:“胡大人,但說無妨。”
胡尚謙問:“當今太子年紀尚幼,若皇上廢之,將置其于何地?”
其他大臣扭過頭,注視著胡尚謙。胡尚謙不理他們,只對龔誠行禮。龔誠也愣住了,他從未問過蘇中鈺這個問題。但他心想:“今天皇帝派我來這里,就是逼大臣們簽下這個約。至于太子被廢后,該去哪兒,到時候跟皇帝商量商量,沒準就敲定了。”他靈機一動,說:“自然有個好去處。”胡尚謙見龔誠言之鑿鑿,料想皇帝雖年輕,但圣明通達,必不會為難蘇劍云等人,便堅定地說:“行,臣就簽了。只是這銀錠,臣不要,大可完璧歸趙。”說完,他把面前的銀錠,向龔誠那側(cè)推去。龔誠扁住嘴,悻悻然接過銀錠,又朝胡尚謙呈上奏疏和墨寶。
胡尚謙大筆一揮,在奏疏空白處,寫下自己的名字。
其他大臣見胡尚謙如此,便有樣學(xué)樣,紛紛簽上名諱。只是,他們并沒學(xué)胡尚謙退還銀錠,而是剛簽上大名,便把銀錠藏在袖里。有些人心下嗟嘆,臉面上卻不露難色。等所有大臣簽完字,龔誠便和兩個小宦官拿起什物,大搖大擺地離去。臨行,他還回過頭,沖眾位大臣來一句“好生回家”。大臣們趁他不注意,哂笑的哂笑,搖頭的搖頭。胡尚謙默然,他知道龔誠不會成為又一個黃正,可他在眾官面前,也太囂張跋扈了。“必有災(zāi)殃”四個字,在他心頭浮現(xiàn)。他不經(jīng)意地牽一牽官袍,暗思,這災(zāi)殃屬于龔誠尚可,屬于皇帝就不可能。何況,他只是一介大臣而已,學(xué)什么算命卜卦之術(shù)呢?有個深通此道的徐世銘,早就被貶出京了。
龔誠一路小跑進了乾清宮,剛進門,就和蘇中鈺對視,不覺大駭。蘇中鈺眼神大變,上朝時的那種自信蕩然無存,只剩怒不可遏。
“陛下,”龔誠溫柔而試探地問,“您生病了嗎?”
蘇中鈺沉默不語。他咬緊后槽牙,直挺挺地坐著。
“陛下,”龔誠見皇帝有些異樣,見大事不妙,湊近問,“有何吩咐?”
“有地方出事了!”蘇中鈺怒吼,“剛有消息來報,江南正鬧水災(zāi),百姓民不聊生……”他咳嗽兩聲,住了嘴,拍拍胸脯,倒在椅背上,操著略帶微弱的聲音,怒氣沖沖地說:“那邊有傳聞,說江南水災(zāi),是因為朕觸怒先皇所致,這豈不是陷朕于不仁不義……”他聲音漸趨微弱。
龔誠愣了半晌,問:“梁安呢?”
“他比你先知道,正在另間房籌劃。我讓他去的。”蘇中鈺低聲道。
龔誠去另間房,見梁安站在里面,后背和后腦緊貼墻壁。他接近梁安,對他輕輕打了聲招呼。梁安反應(yīng)過來,一把拽住他袖筒,把他拉到身邊,輕語:“您應(yīng)該都知道了吧?”
龔誠木然點頭。
梁安云:“我說皇上也是,好端端的非要易太子,還賄賂大臣。現(xiàn)在易儲奏疏已簽,流言更多,皇帝大概率顏面無存咯。”
“你這是什么話?”龔誠嚷道,可他明白皇帝正在隔壁,便壓低嗓門,“平瓦狄,賑災(zāi),富民,那件事他做得不對?你這樣羅唣,小心皇上怪罪你。”
“你年輕輕輕,和他意氣相投?”梁安油滑地說。
“我就事論事。”龔誠不服氣。
“我且問你,易太子這事怎辦?把易儲奏疏撕掉。”
“這……”龔誠沉吟片刻,說,“我也不懂。”
“講什么呢?”一個清朗的聲線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兩人回頭一看,不是蘇中鈺又是誰?他笑吟吟地說:“我猜你們是在討論水災(zāi)之事,對不?朕有一法。”
“什么?”他們大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