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毓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還不等她開口解釋什么，龐諶忽又冷哼一聲，將手中的經書重重合上。

“那小子是救了你沒錯，我自會應付他，難不成還用得著你去以身相許？”

陳長毓哭笑不得，“外公，您想什么呢，云康怎么會做這種傻事。”

“我只是……”

面對長輩，陳長毓有些難以啟齒。

龐諶嘆了口氣，陳長毓的面容似乎和昔日龐湫的笑顏重合在一塊。

二十年前，也是這樣一個春光明媚的時候，還待字閨中的龐湫忽然推開了他的書房門。

龐湫在門后探出腦袋，粉嫩的雙頰暗含著少女的羞澀，在龐諶溫和的注視下，扭捏地訴說著對心上人的愛意。

龐湫是真摯的，也是勇敢的。

她身份尊貴，無視京城中的一眾門當戶對的公子哥，不顧一切地嫁給了遠不如她的陳汝南。只可惜龐湫的奮不顧身卻并沒有讓她在往后的光陰中如愿以償。

她輸了，輸的徹底，甚至為此丟掉了性命。

眼下，令人哀傷的故事，似乎即將再度上演。

“外公？”陳長毓湊到龐諶跟前，“您在想什么呢？”

龐諶驀然回神，孫女和女兒原本重疊在一起的面容又逐漸分開，他的擔憂卻并未因此而打消半分。

“毓兒，莫怪外公心狠，只是殷漣他終究和咱們不是一類人，未必會以真心對你。”

陳長毓沉默，她和殷漣，到底還是和世間普通男女不同，橫在他二人之間的，不僅僅有情愛，還有更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束縛。

“你先好好養傷罷。”

看著孫女離去的身影，龐諶還是沒忍住，出聲叫住了她。

“你莫要想太多，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陳長毓疑惑不已，今日的龐諶怎的感覺有些不大對勁，似乎格外多愁善感。

雖是這般想，但陳長毓還是溫聲應下了龐諶絮絮叨叨的交待。

二人出門時，龐諶沒再出來送，福伯卻一如既往地站在門口，拉著拉著陳長毓的手戀戀不舍。

“郡主，在府上也要好生照顧自己。”福伯是看著陳長毓長大的，感情自是深厚，春獵時陳長毓出了事，他也是好幾日都沒睡安穩。

“萬不可再行事魯莽，朝野之中瞬息萬變、風云莫測，老爺他……”

瞥見一直沉默站在陳長毓身邊的殷漣，福伯又謹慎地閉緊了嘴巴，又不放心地叮囑了幾句，才放手。

若非龐諶身邊也需要他照理，福伯還當真打算親自去陳府伺候陳長毓來著。

“好了好了。”

不過是刀傷而已，一個兩個都如此緊張，知曉他們是心疼自己，陳長毓感動之余，又覺出幾分好笑的意味。

“福伯，你好生照顧外公便是，云康已經是大人了，無需掛念。”陳長毓沖福伯擺了擺手，轉身離去。

陳長毓秉著鍛煉雙腿的想法，特意沒讓下人叫馬車，來時是一道走來的，回去時亦是二人并肩在街上行走。

這會是下午時分，街道正是熱鬧的時候。

“你怎得一路都不說話？”

陳長毓側頭看著殷漣，殷漣偏過頭，二人對視，周遭的喧嘩仿佛被二人隔絕在外。

凝視著眼前朝思暮想的面容，殷漣不自覺便笑了笑，“我只是在想，郡主的家中人似乎對我不甚滿意，當真令人頭疼。”

殷漣說罷，竟還真伸手揉了揉太陽穴，看上去很是煩惱。

陳長毓撲哧一聲笑了，“你還有頭疼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只會讓旁人頭疼才對。”

“從前或許是那般罷。”殷漣附和她道，語氣中帶著絲絲無奈。

“傳言殷大人手段層出不窮，進了監察司的人，無一不要褪層皮下來，”陳長毓頓了頓，“你先前以江吟要挾我那套，倒是會使。”

之前造下的孽，終究在今日被他自食其果。

殷漣心中郁悶不已，偏生陳長毓沒打算輕饒了他，紅潤的小嘴不停細數著他之前的惡劣行徑。

“我從小便父母雙亡，許多年來一直無人教養，郡主就莫再取笑我了。”殷漣牽起陳長毓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

陳長毓登時鬧了個大紅臉，本欲奚落殷漣，誰成想最終還是她羞赧不已。

“罷了罷了，不同你計較便是。”

陳長毓抽回手，被殷漣薄唇輕輕觸碰過的地逐漸發燙，從那處蔓延著一陣酥麻，半邊身子都像是不聽使喚了一般。

陳長毓輕咳兩聲，雙手攥著袖口，徑自朝前走去，將殷漣晾在身后。

“哎哎哎，你們聽說了沒，最近可是出大事了！”

深色布衣男子說的神神叨叨的，仿佛天要塌了一般，陳長毓也停下了腳步，站在不遠處看他到底要說些什么大事。

布衣男子身邊也聚集了三三兩兩的人，見他一直不說究竟是哪般事，被吊了胃口的他們忍不住催促道：

“到底什么事啊，王麻子你要是不知道就算了！”

“就是啊，回回都吊人胃口，王麻子你說話能不能挑重點的說？”

王麻子被這么多人注視著，內心的虛榮感得到了滿足，他本欲多享受一會，奈何邊上人實在催促得緊。

擔心好不容易吸引來的人走了，王麻子用力咳嗽兩聲，大聲道：“任國公府那個兇悍的寧筱君，你們還記得吧？”

周遭的人齊刷刷地點頭。

“我聽說啊，這寧筱君前段時間帶了個男人回府，說是要和那個男的成親！”

周遭的人頓時整齊地倒抽一口冷氣，京城中都傳寧筱君是個難嫁出去的主，卻沒想到這個主竟自己找到了中意之人。

找到便算了，居然還一聲不響地就帶回了任國公府。

一眾人立即來了興致，圍著王麻子嘰嘰喳喳個不停，都好奇著寧筱君你帶回去的男人是誰。

陳長毓也被勾起了好奇，殷漣只跟她說任寧帶了人回去，卻也不曾告訴她，那人是誰。

究竟是誰？

王麻子還從來沒被這么多人關注過，他這會半瞇著眼，心下更是滿足，見關子賣足了，王麻子揮了揮手，示意周圍人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