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蘇源盡力將大腦放空，近期發生的事情太多，他就像一根緊繃著的琴弦。
哪怕現在也沒有松開。
外面不時出現叮叮當當的聲音。這是關閉了能量護盾后，船殼碰撞的聲音。
那是漂流在太空的石子，或是什么飛船的碎片。
如果足夠快的話，就不只是聲音了，還會砸下一個凹痕，甚至直接穿透堅固的船身。
但在這幽深的夜里，就像是一首曲子。
……
“噠噠 噠”
正瞎想著，耳旁傳來了腳步聲，由遠及近，是那種硬底皮靴，敲擊著金屬地板的聲音。
慢慢睜開眼，黑暗中一個健壯的身影正慢慢走來，雖然腳步聲不小，但也能看出他正在盡力放輕腳步。
是船長助手，蘇源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叫什么，正端著一個杯子，熱氣騰騰，茶葉的清香飄散。
是來給船長送茶。
本來蘇源在黑暗中閉著眼，一動不動，已經差不多和周圍的擺設融為一體，大漢走近才注意到他。
見到他在駕駛室門口坐著，先是一愣，但也沒說什么，推開艙門走進了駕駛室。
“船長叫你進去。”
片刻后助手走了出來，對著蘇源輕聲說道。
看來是他告訴了船長，門口還坐著一個人。
蘇源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朗逸船長正躺坐在椅子上，雙手捧著茶杯，看著窗外無垠的星空。
“坐吧，自己找吧椅子。”
聲音很輕，也很平淡。
從一旁扯出一把椅子，蘇源坐到了駕駛座旁。
朗依船長伸手從一旁拿過一個空杯，將手中的茶倒進去一半，又遞給了蘇源。
“喝點吧，熱的，雖然不如我以前喝的茶葉，但在這里就是最好喝的東西了。”
關閉了能量系統的飛船氣溫很低，就像是冬天的戶外，只不過沒風罷了。
一杯熱茶確實是這種時候最好的東西。
蘇源端起杯喝了一口，溫熱的茶水驅散了一絲冷意。
他學著船長的樣子，也看著外面的景象。
無際的虛空，龐大或渺小的星球，自己就像是黑暗中無處漂泊的小船。
一定很孤獨吧。
蘇源這樣想著。
就這么坐了一會。
“抱歉，孩子，我……我不是不愿意相信你，五色翅已經證明了你的能力，我只是……只是有些，害怕。”
朗依船長語速很慢，仿佛在斟酌自己的用詞，“不知道為什么，年紀越大了，就越害怕，明明什么都越來越好。”
似乎是手中的茶有些涼了，船長又將杯子攥緊了幾分，手掌和杯子摩擦著。
“如果是我，也不會相信這種鬼話，什么特殊能力，感覺什么的，感謝您愿意相信我。”
如果有人和蘇源說，自己有特殊能力，能預知危險的存在，你把護盾關了吧，手動行駛。
蘇源一定要打他一頓。
“我開了這么多年船，連外星人，連會發光的鳥和會發光的蛋都見過了，還有什么不能信的？
我愿意去相信所有人，這些和我外表相仿，說著同樣語言的人，我也同樣怕……怕……”
船長哽咽著，不知道要怎么用詞。
“失去。”
“對，我怕失去這一切，失去那些鮮活的生命，失去這來之不易的生活，失去一切，但我現在，也不得不看著他們，也只能看著他們，就那樣死去。”
船長目不轉睛地看著窗外的星空，眼角卻多了些晶瑩的濕潤。
“我其實很早就開船了，最開始開著那些破舊的老古董，運兵船，沒有能量護盾，沒有能量引擎，也沒有反重力裝置。
士兵被繩子一層層捆在椅子上，到了地方再把繩子割斷，一窩蜂地沖下去，那些士兵就再也沒有回來，我見了太多人最后一面，也開始對生命麻木不仁，那時的我們什么都沒有。也從來不怕失去。”
“那場戰爭已經過去了。”
蘇源沒經歷過那場保衛戰爭，但也足以從記錄中，了解那場戰爭的殘酷。
船長撓了撓頭，剛才他又想起了那些畫面，好像血液都開始發熱了。
“是啊，已經過去了，那場戰爭已經過去了。你知道嗎，我們最開始沒有星空之門，也沒有哨站，我們最近的基地，連太陽系都沒出去，卻突然在某一天，看到了那些戰艦，那些邪魔，就在眼前。”
船長好像陷入了回憶之中，回憶起了那最痛苦的時光。
“我們沒有先進的武器，沒有強大的戰艦，我們只能飛上去，像是自殺一樣，降落在他們的基地，他們的飛船上，用槍打，用刀砍，用牙咬。
那些可怕的邪魔都被我們嚇到了，那時的我們就像是兇狠的猛獸，而戰爭的勝利也是由鮮血和生命澆筑出來的。”
船長的眼神慢慢從迷茫回歸了堅定，語氣一轉。
“我們都有預感孩子，那場戰斗或許已經結束，但這場戰爭還遠沒有結束，那些邪魔還會回來的。
這不是可以用正義或者邪惡形容的東西，這是兩個種族，為了生存或是壯大，拼盡一切的戰爭，我們會把它們撕成碎片。”
船長用平靜的語氣敘述著這些，沒有兇狠，也沒有恐懼。
“孩子，故事講完了，去睡覺吧。”
蘇源被朗依船長推出了駕駛室。
……
“醒醒，醒醒。”
一片混沌之中，蘇源感覺身體被人推動，耳旁還傳來有意壓低的說話聲。
“噓，小點聲。”
睜開眼就看見卓凡，正蹲在床旁。
本來有些迷茫的腦子瞬間清醒了。
這個情況只說明一件事，之前模擬中的那群塔爾坦，出現了。
蘇源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蹲在了卓凡的一旁。
“早上起床沒多久，那艘戰艦就出現了，它們還沒有發現咱們，要小心一點。”
蘇源順著卓凡指的方向看出去。
隔著厚厚的玻璃，蘇源看見了那不遠處的巨大星艦。
堪比一顆小型星球的體積。
上面布滿了雜亂的尖刺，鋒利，堅硬。
帶著巖石般的痕跡。
深黑色的艦體，外面纏繞著，深紅色的，仿佛觸手一樣的血肉組織，根莖部分，直接插入戰艦的內部。
不，這就是從戰艦內部長出的觸手。
像章魚一樣，在星空中游動，在輕輕跳動。
不管怎么看上去，都能給人一種活物的錯覺。
活化戰艦。
塔爾坦的招牌之一。
和巨大的戰艦相比，探索船就像是一顆小小的石子，匍匐在人類的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