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 不見十八拍
- 在逃翠花
- 4061字
- 2022-04-17 08:00:00
在歸南坊呆了半天,快到午食時有個小丫頭來告訴她公子讓她中午回去用飯,她便收拾收拾回去了。
回到家中一看,居然是齊先生到了,只不過與他一道的還有一個有些高高瘦瘦的中年文士。
觀南有些詫異的先跟齊先生打過招呼,才轉頭問未央,“這位是?”
未央卻罕見的面帶笑意,他道:“我跟你說過的,我的師傅,也是應辰他們的師傅,姓燕,你也叫師傅就好。”
“燕師傅好。”
那位燕先生也笑得很是可親,見小輩這般聽話,忙應道“好,好”,又想起自己老友去的冤枉,若是他還在,看到如今這場面,指不定有多高興呢,想到此處,這笑里也就摻了些苦澀。
顧不上看院子,齊、燕兩位先生先去看望了還躺在床上的魏十七。
魏十七原還在躺著發呆,乍見兩位先生一齊出現,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直到被燕先生拍了一巴掌,這才發覺竟是真的。
燕先生拍醒了他后又摸摸他的頭,像是小時候那樣。
“師傅”,魏十七一下子憋不住哭了出來,越哭越大聲,連鼻涕都蹭到了燕先生的手上,燕先生沒忍住還是打斷他,“差不多行了啊,多大的人了,還哭鼻子,丟不丟人。”
等齊先生給他把完脈又重新斟酌著給他開了服藥,飯菜已經擺好了,于是眾人便扔下還不能下床的魏十七去用飯了。
除了魏十七,應辰、魏九他們都來了,眾人熱熱鬧鬧的聊天喝酒。暢聊從前有之,緬懷故人有之,各種喜怒哀樂成了絕好的下酒菜,眾人都喝了不少,連應辰都有些醉了,未央看起來倒還算正常。
只是兩位先生喝醉了怎么都不起來,沒辦法,便把他們扶到未央的房中休息了,而其他人各回各處,竟只剩了未央和觀南兩人。
看了看他的臉,觀南竟好似看到了一點點委屈的意味,當真是稀罕。
不過很快觀南就覺出些不對來了,即便未央的房間被兩位先生霸占了,還是有偏房的,可他卻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也不說話,也不靠近,就是跟著她。
于是觀南便欣然帶他回了自己房間。
她這里只有幾個灑掃的丫頭,見主子回來便自覺退下。觀南給他倒了一杯水,他就乖乖喝了。
觀南進了里間,他也跟著進來了。
觀南和衣上床,他給她蓋上了胡毯,摸了摸她的鬢角,又輕輕啄了下她的手背,然后轉身走了。
觀南有些想哭了。
她還記得自己曾因為蘇子澤直白真誠的眼神感動過,那時她以為這便是世上最純粹的喜歡了吧,所以對待他,自己雖然無奈,卻多了些耐心,也真心希望他能好。而未央,她其實在闕國時便有所察覺,雖然不清楚他們之間的感情變得復雜是什么時候,但他對自己太好了,無微不至到自己都覺得過分了,這才覺出些不對來。
未央的喜歡,是無法宣之于口的喜歡。他們都清楚身上背負著什么,能有今天已是萬分的不易,明天會不會如期而來都是未知,誰都不會因為那點子喜歡去試探對方。所以未央的喜歡像是溪水般一點點流淌在了他的行動里,他原不是個溫柔的人,卻能對自己這般細致溫柔,連喝了酒都還要先確認自己睡下才離開,要說不被觸動是不可能的,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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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未央與兩位先生一道用過早食后,未央親自送她回馮家。
高頭大馬雖比平日里避人耳目的小馬車寬敞舒適的多,只是對定京城來說,從外面看依舊沒有十分顯眼。
馬車內,觀南已換下了尋常女郎的裝束,而未央則還是那副半面黑衣的模樣。
發覺觀南在看自己,未央摸摸鼻子,他沒想到自己喝了酒后會那么做,往日喝酒后自己倒是老實的很,還知道自己回自己床上休息的,幸好,自己沒做什么出格的事。
其實觀南想的卻是另一件事。
昨晚她悄悄問過齊先生未央身子的事,可齊先生卻得了令不告訴自己,連那藥他都緘口不言。觀南輕舒一口氣,想來只有問未央自己才能知道了,可他又怎么會告訴自己呢。
“觀南,這次你要在馮家呆多久?”未央開口問她。
觀南卻沒說要多久,只說,“我想把虎符拿到手。”
這便是她自己也不好說了。
未央又問道:“你猜,以馮道義如今的處境,他會怎么籌謀?”
想了想,觀南答道:“給蔣世澤做副手,馮道義不會甘心,蔣世澤也不可能容得下他。今上雖會用他來牽制蔣世澤,卻也不會讓他越過他去,除非蔣世澤死了,或者,皇帝死了,而他恰好是新皇的人。”
“不錯。”
“依馮道義的性子,想來是會選后者,那么他便是要謀反了。”
未央卻搖頭,“不會這么快,而且也不一定是由他出面,他那個人,精明卻膽小,凡事愛給自己找后路,謀反這么大的事,他擔不住。”
“是的,所以他是想找一個有能力又有野心的人當靶子,或者扶植一個,所以他才拿著虎符去找的祝堯澤和溫旭兩個武將。”觀南恍然大悟,她之前對馮道義的所作所為還有些不認同,認為他是打草驚蛇,現在看來他是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以虎符做幌子,誰能想到他那么早就在想謀反這條后路了。
“他還真有膽啊,到是我小瞧他了。”
“如今溫旭已經南下,定京中便只剩祝堯澤了。”未央又道,“能提前把他說服已是我們的優勢,我會再跟他聯系,你慢慢來就好,不必著急。”
“好。”觀南點點頭。
馬車停在馮家垂花門外,未央沒有下去送他,只坐在馬車里,掀開一角車簾,淡淡的對她道:“若是有人欺負你,便回來。”
觀南又變成了有些嬌嬌柔柔的小女兒形態,屈身行禮,“是,南兒謹記,多謝公子。”看向未央時眼神含情脈脈又如泣如訴,難舍難分的模樣看得守門的小廝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目送馬車離開后,觀南才收回視線,那小廝似乎是還記得她,忙說,“小的這就去通報老夫人和大老爺。”至于為什么不通知二老爺,那是因為馮家人都知道,昨日馮道宏去喝花酒,還跟人打起來了,鬧到大半夜才回來,被大老爺好生訓斥,說不準現在還在睡呢。
“有勞。”
馮道義沒想到觀南自己沒提前說就自己回來了,還以為是受了未央公子的厭棄,聽了小廝的話后又否定了這個想法,親自將她接了回去。
“大伯,不用去給祖母請安嗎?”看馮道義徑直帶自己往嵐湘苑的方向去,觀南問道。
“無妨,南姐兒你先休息休息。”
那邊馮老夫人知道了這個消息卻是大發雷霆,“她怎么還有臉回來?她把我們馮家都害成什么樣了,就應該那天被人一刀殺了才是,她倒好,自己活了下來,不知道想法子回來,還在外頭浪了這好些時日,我們馮家女郎的清譽混讓她敗沒了。”
馮道義當時并沒有把觀南來信的事情告知馮家人,因此他們都以為她已經死了,便是沒死,只怕也沒什么好下場,如今竟能好好的還自己回來了,自然說什么的都有。
“老奴聽下人們傳,說四姑娘是一個穿黑衣的年輕郎君送回來的呢,臉上還帶了個面具,人不人鬼不鬼的,想必四姑娘是跟了他了。”梁嬤嬤說道。
“呸,個不要臉的東西,就該賞她一根白綾,省的帶累我們家的名聲也不好聽了。”馮老夫人向來不喜旁人議論,也是她出身不好的緣故,因此更加覺得觀南不知廉恥,卻忘了,自己是她的親祖母。
“老大也真是的,竟還讓她回來,去,把老大叫來,我有話問他。”
沒等人去叫,馮道義自己先來了錦玉堂。他倒是沒多說別的,只說了皇室中有人中意與她便叫馮老夫人閉嘴了。
“當真?”馮老夫人皺眉問。
“千真萬確,兒子怎敢欺瞞母親。”馮道義解釋,“況且兒子稱南姐兒舊疾復發,在家臥病,并沒人知曉內情,母親不必憂心。”
“那便好。”
“母親您放心,這事沒人知道,這不,還有人向咱們家提親呢,想要娶瑤姐兒。”韓氏也道。
這倒是稀奇,馮老夫人問道:“哪家的人,何時來的,我怎的不知?”
“昨日剛來,這不還沒來得及告與母親嗎。”韓氏賠笑道。“姓孫,乃是國子司業的長子,雖家產不豐,可婚嫁一事也不能只看這些,孫郎君二十有八卻已是舉子,家中對他學業已是格外上心,這才把婚事給耽擱了。”
國子司業不過正六品,馮若瑤若是嫁過去便是低嫁了,況且聽這未盡之言,只怕其中如何還未可知。
以韓氏的眼光也知道,這確實不是什么良配,那孫郎君雖至今未娶,卻已有了四房妾室,況且還有五六個弟弟妹妹,也沒見一個成才的,倒更讓那孫郎君自傲了。
不過這也是丁姨娘的意思,親娘都同意了,她這個做嫡母的有什么好阻攔的。馮道義也無所謂這個庶出還沒用的女兒,因此,這事便這么定下了。
比起馮老夫人的大反應,馮道宏知道觀南回來后倒是顯得平靜多了,他自己或許都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不高興了,他連自己都無所謂了,又怎么還會在乎別人。只是偶爾午夜夢回,想起自己這前半生,當真覺得人生如夢。
若說有多后悔倒是不至于,因為他自始至終都沒覺得自己有錯,有錯的是害他的人,那些賤人,一個個都是蛇蝎心腸,為什么都不能乖乖的被自己擺弄,明明都是些活著也沒什么用的人,被他利用是她們的榮幸,她們竟然敢害他!
他卻忘了,她們都是人,與他一樣的,有血有肉的,人。
整個馮家唯一一個真心為觀南活著回來開心的大概只有馮文麟了,也不知馮道義怎么教的,竟教出了個難得正直的人,倒不像是姓馮的。
他下學后來的,本來嵐湘苑就多是他送來的東西了,這次又帶了不少來,還有不少補身子的,林林總總的又堆了一屋子。
觀南謝過他,他卻又板起臉來教育她,說他們是一家人,這樣是應該的,她不該這般客氣云云。又說自己有一件事要與她說,觀南便讓青蕪和鳳仙先下去了。
“從前我覺得你若是無意,高嫁還不如低嫁,誰知竟差點加入皇家,如今又……誰知秉昱公子對你倒是真心誠意,他見不到你,倒是來尋過我幾回,就差直言非你不娶了。”
是非我不娶,可也不娶我,何苦呢。觀南腹誹。
“只是他托我給你送的信,被我父親看到了,不過倒是沒說什么。”
還能說什么,他巴不得我更值錢。
“我如今覺得,你若是中意于他,那他或許也是個良配。”
看來蘇子澤并沒有跟他說他與自己的談話,而蘇子澤的意思在馮文麟眼中便是要去她。觀南其實不太明白為什么自己這個兄長總是覺得自己回中意于他,雖然定京大部分女郎都是如此,但這也并不意味著她就會“隨波逐流”啊,況且她實在沒有時間和精力去糾結那些兒女情事,雖然這樣很是不解風情,但事實確實如此。
“三哥哥,我當真對秉昱公子沒有半點非分之想,若是你再談他,我便不理你了。”
撒嬌一法果然好使,這話說完,馮文麟立馬住聲了,臉還變得紅撲撲的,眼神亂飄、欲言又止的,倒是沒了他平日黑臉教訓她的樣子,看起來生動多了。
馮文麟也覺得有些不自在,輕咳兩聲轉移話題,“對了,這兩周你去哪里來,父親找了你許久都沒找到,可有受傷?”
“沒有,我被人所救,休養了一陣。”觀南沒有吐露太多的打算,她無意于馮文麟糾纏。
有寒暄了幾句,觀南送走了馮文麟,剛要讓青蕪和鳳仙來收拾一下他帶來的東西,清點入庫,誰知又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