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 不見十八拍
- 在逃翠花
- 4089字
- 2022-04-16 08:00:00
“你做的很棒,觀南。”
未央的話堅定又溫柔,可他心里卻是有些酸澀的。
別人家的女郎在她這個年紀還都無憂無慮的,所困擾的不過是今日的功課和來日的夫婿,而她卻選擇與他一道,走那條最難走的路,他寧愿自己孤苦一世,也想要她此生無虞。
觀南卻沒再開口,她在心里不斷地否定著。
不,我做的不好,我花了這么長的時間,弄得自己和母親聲名狼藉,還害死了玉樹,我哪里做的好?哪里?
一頓飯吃得很慢,二人也是很久沒有閑暇這般了,因此晚上聊了格外多,后來觀南還提到了謝松洲。
“我看他倒是一副對你情根深種的樣子,你不要見見他嗎?”
未央微一挑眉,看著觀南一副打趣的臉,偏逆著她道:“既如此,那便見見好了。”
觀南一副見了鬼的表情打量了他一圈,突然欺上前來,兩只手捉住他的臉揉搓一陣,道:“說,你是誰,怎么到我家公子身上來的?”
未央先是被嚇了一跳,然后就直接僵住了。
太近了。
他能清楚的看到她根根分明的睫毛和細小的毛孔,以及她一笑之下微微顯露的唇珠,他仿佛能聽見自己此時的心跳。
自從意識到觀南已經長大了以后他就開始控制跟她之間的距離,甫一靠近,他的眼睛不自覺的從與她對視的眼睛往下,定在一處,然后不自覺描摹她嘴唇的形狀。
未央畢竟是一個血氣方剛的郎君,雖然由于他平日里做的事跟打交道的人,總讓他看起來有些早熟,但他今年也不過才二十有四的年紀,而他身邊也沒有過別的女郎,一時之間難免有些心靈和身體上的悸動。
他想向前含住那顆唇珠,細細吸吮,想蒙住她的眼睛,不讓她看見自己眼里的情意,好似這樣自己就沒有被自己出賣,那他就還有余地。
他不能繳械投降,不能像個毛頭小子一樣束手就擒,那不是他未央。
他的眼光變得銳利,擒住觀南還在作妖的手腕,也笑著對她說,“我啊,是山上修行百年的妖怪,就喜歡吃你這種年輕貌美的小姑娘,你害不害怕?”
他的樣子頗有種畫本子里邪魅狂狷的意味,只是仍掩不住他對自己的溫柔。
“我好害怕啊。”觀南不退反近,嘴角一勾,話出口卻有種別樣的感覺,未央知道,自己這是被調戲了,也顧不上什么他未央該有的樣子了,耳朵通紅的站起身來,險些把觀南也給帶起來。
顧不上身后的大笑,未央一面魏九過來,一面逃一般的回了前院的書房,心里還不住的念叨著,“這丫頭真是大了,也不知哪里學來的這些,不成體統,不成體統。”卻忘了,觀南這個樣子都是被她給慣出來的。
魏十七已經好了不少了,因此從前院移到了前進的院子,后進的院子是他和觀南兩人在住,因為他們人不少,連后罩房也住滿了,所以未央干脆在前院設了個更大的書房,辦起事來也更方便。
魏十七身子雖是好了不少,卻不似從前活潑了,那日送走了玉樹后,他也跟觀南說清楚了,他知道,這不怨她,可是觀南卻總是在怨自己,這也是近日未央總陪著她逗她玩的原因。
魏九很快過來,未央細細問了觀南來定京城后的一切,魏九撿著觀南沒說不讓說的都吐露了個干凈,也就是說,除了觀南親手殺了那個綁了她和馮若瑤的胡人之外,其他的事未央都知道了,包括蘇子澤的事。
未央原本只是有些羞惱,現在則是不悅了。憑他是個什么公子,連自己家里都沒擺弄明白,還想肖想他一手養大的觀南,癡人說夢。
還沒意識到自己老父親一般心態的未央聽到魏九用一副“要不要殺了誰誰誰”的語氣,極其正經的問道,“公子,是否要阻斷秉昱公子與女郎的一切聯系?”
未央想都沒想就道:“不用,不必理會他,觀南怎么做,想怎么做,與誰來往,跟誰交好,都由著她。”
“是,公子。”
說起正事,未央又道:“過幾日觀南大概還會回馮家,你還是跟在她身邊,人手隨你調動,斷不能再發生之前的事。”
“是,屬下絕不再離開女郎半步。”
“去吧。”
觀南果如未央所料,她在給馮道義寫信的時候就想過,自己還需不需要馮若南這個身份,答案是要。
且不說她要替玉樹報仇,連虎符她也還沒拿到手,就這樣放棄,她不甘心。所以她給馮道義寫了那封信,既是安撫一下他,也是給自己添些籌碼,免得自己回去又被他打發到莊子上去。
她不知道的是,其實就算沒有未央,馮道義也一定會好好對她,原因無他,尚有利用價值罷了。
馮家四姑娘遇到殺手的事由于未央的插手,并沒有多少人知道,而在此后不久,皇宮里的入內內侍省太監郭奉陽親自找了他,意味深長的對他道:“咱家來馮大人面前賣個好,馮大人可千萬別生陛下的氣,雖說這事大人您冤枉的很,可陛下又何嘗不知,如今小懲大誡一番,也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陛下對您和四姑娘的好,還在后頭呢。”
隨后是太子和安王,前者的意思是等皇帝的氣消了,自己愿意不計前嫌將她收入房內,雖做不成太子妃,也不會虧待了她;而后者則是向他示好,想拉攏他這個眼下看起來有些失勢的舊右相黨,并表示來日事成,愿以馮道義為宰輔,并許以馮若南四妃之一。
馮道義都不知道該震驚自己這個侄女竟如此有手段了,還是皇室父子三人竟都為此向自己示好了。事實證明并不止如此,蘇家那個當眼珠子般護著的秉昱公子竟悄悄的想托馮文麟給馮若南送信,被他攔下一看,雖然沒說什么非卿不娶這類的話,但意思也差不多了。
一時之間,馮道義真不知該如何取舍了。
當今、太子、安王、秉昱公子、未央公子,哪一個不是頂頂好的,能有一個看上自己女兒他都恨不能樂的去燒香拜佛,可眼下他們卻都看上了馮若南,已為廢棄之身的人。
其實馮道義可以理解,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對于男人而言,女郎們高高在上時他們可能會心悅你,但不會輕易追求你,一旦你從上面落了下來,他們便會覺得自己有機會了,心里那點子征服欲也敢冒頭了,覺得自己能成為你的救贖了,也是為了滿足他們的那點兒英雄主義,所以才紛紛出手了。可問題就在于,這些人他只能應承一個,而剩下的,他都不想得罪。
因此,他便一面聲稱馮若南舊疾復發,在家中靜養,一面寫信催促觀南回馮家。
可他著急,觀南卻不急。
次日,天又陰了起來,卻不是那種濃墨重彩的陰,而是那種灰蒙蒙的陰。
觀南聽著未央的囑咐,拿著傘坐上馬車照舊去了歸南坊,今日她有一個要見的人。
歸南坊在傳說未央公子進了定京后很是熱鬧了一番,許多人都慕名而來,想要看看這未央公子到底什么模樣,可誰知帖子都遞了好幾回了,未央公子卻是一回歸南坊都沒來過,人也漸漸少了,只道未央公子果然是“輕世傲物,詭秘莫測”。
歸南坊外頭依舊支了個棚子,幾個路過的或是來賞景的都愿意來此坐上一坐,喝壺茶,吃塊點心。
“天這樣陰,賞景也沒得什么好賞的。”
“天陰你嫌黑,天熱你嫌曬,你呀你,讓我說什么好。”
“哎呀,我就隨口一說嘛,好姐姐,是我掃興,敬你杯茶權當賠罪行不行?”
嬉笑聲中,一個頭戴冪籬的女郎獨自走了過來,她身量高挑,很快吸引了談話二人的注意。
“姐姐你看,怎的近日定京中女郎都愛戴冪籬,改日我也戴一個,咱們去白云庵玩兩天。”
“好說,你別又是去求如意郎君的就行。”
“哎呀姐姐!”
那女郎沒理會旁人,自顧自走進了歸南坊中。
觀南已經等了她有一會兒了,不過她什么都沒說,先開口問她近日過的可還好。
來人摘下冪籬,正是萬槿榆。
那日驪宮事發之前,萬槿榆跟那些女郎一起被下了藥,只是其他人下的是催情用的,萬槿榆的則就是酒。沒想到她酒量那般差,才不過一杯就已經頭暈目眩,面頰緋紅,倒是跟別人一樣了。
在此之前驪宮的防守始終都很嚴密,觀南做的最多的也不過是在那晚臨時安排了個人進去,還是從皇宮的探子里抽調的人手。等藥效發作之后,他跟其他幾個先按上頭吩咐的把萬槿榆送到皇帝的床榻之上,然后他們就可以隨便玩了,這是陛下的“慷慨”。那人身手再好,也是無法以一敵百的,本來的打算是萬槿榆跟皇帝單獨相處的時候將竹哨里的蒙汗藥下到皇帝的酒水里,最不濟撒他一臉也總能起效,可誰知道萬槿榆一杯酒就醉的人事不知,雖幫他們拖住了皇帝,讓那人找到機會放他們的人進來,在那些太監侍衛們肆意行事的時候給了他們悄悄動手的時間,可她還是……
自那日回來后萬槿榆狠狠地哭了一場,就在觀南給她置辦的院子里再沒出來過,前兩日讓人遞了消息了說想跟自己聊聊,所以觀南今日才早早的在這里等著了。
萬槿榆看上去比之前瘦了很多,臉色也不是很好,不過變化最大的還是她的神情。從前的萬槿榆看上去太過恬淡,雖給人以穩重之態,卻與她容貌不符,如今身上添了些生人勿進的冷感,再加上她已經不需要再討好他人了,看上去便更像個冷艷美人了。
“好,也不好。”她道,“姐姐的大仇得報,我心愿已了,自然是好,但若說我一點都不介意,你應該也不會相信的吧,畢竟那人可是侵犯了我。”
“我是希望你好。”觀南輕聲道。
似乎是感受到了觀南的善意,萬槿榆嘆了一口氣,“罷了,這些日子我也想通了,左右我是不想著嫁人的,在意這個做什么,平白給自己添堵,權當我是中了一刀吧。”
觀南寬慰她:“話雖是這么個理,可我卻覺得,有人若是真心愛慕于你,也不會在意這些。”
“誰知道呢,反正已經這樣了,我如今也是什么都沒了,什么都不懼了。”
“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我可以安排人送你出定京,甚至送你去闕國……”
“我想留下來。”萬槿榆打斷了觀南的話,“你總有用得上的我的地方,做什么都無所謂,我想做些有用的事,起碼不是躲在春閨里任人擺布。”
“萬姑娘,我不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我們歸南坊亦不是做善事的地方,只是你在我身邊,會很危險,或許還需要你殺人。”因為玉樹的事,觀南并不想她留下。
萬槿榆卻很執著,“我留下也不是為了做什么善事的,說實在的,我現在覺得善惡是很私人的一些東西,無論做什么好像都是褒貶皆有的,那我又何須在意他人的善惡,我只是不想再隨波逐流的活。”
很少會從旁人口中聽到與自己所想如此一致的話,觀南沒有搭話,萬槿榆便繼續道:“我知道,觀南姑娘,你心中定然對我有愧,可我卻毫不怨你,既如此,你成全我,也當清了你的心債,可好?”
觀南最終還是答應了,不過她身邊不想再添人,便道:“如今我身邊不缺人,你要是留下,便去碧梨溪吧,你可愿意?”
“好。”
觀南把她交給了鶯娘,鶯娘一見她倒先笑開了,她這一笑很有春風化雪之感,只能說雖然她年歲不小了,魅力依舊絲毫不減。她拉住萬槿榆的手對觀南道:“這么俊俏的女郎送到我這里,你也當真舍得。”
觀南也笑答:“我那兒實在不缺人,又想著你最會調教人,就拜托你了。”
“你跟我客氣什么啊,要是哪天得空了過來彈個曲子或者跳支舞,給姑娘們長長眼。”
“下次吧。”觀南道。
“說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