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穿過原始人的身體，在地面砸出一個個微型隕石坑。

程朗伸出的手指停在距離幻影胸口十厘米處，皮膚感受到的只有冰涼的雨水，沒有預期中的體溫或獸皮的粗糙觸感。

耳鳴就在這時襲來，像是有人在他耳道里塞進一只高頻警笛，尖銳的聲波直刺腦仁，程朗踉蹌后退，后腰撞上梨樹粗糙的樹干。

他摸出手機，發現鎖屏壁紙——全家福照片上夏槿的臉正在融化，像被加熱的蠟像。

“操...”程朗用力眨眼，但幻象持續存在。

他顫抖著撥通夏槿電話，等待音每響一聲，耳鳴就加重一分。

電話接通的瞬間，他聽到夏槿在哭。

不是抽泣，而是某種壓抑的、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嗚咽。

背景音里，兒子程星正在問：“媽媽為什么對著空氣說話？”

“槿槿，”程朗的舌頭像被麻醉了，“你看到什么？”

“你...你在院子里...”夏槿的聲音斷斷續續，“全身是血...抱著...抱著程星的玩具熊...”

程朗看向自己干凈的雙手，胃部一陣絞痛。

雨幕中的原始人幻象開始分解，像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面，時而變成李晟的臉，時而變成祖父年輕時的模樣。

“聽我說，”程朗強迫自己冷靜，“我們中毒了，可能是那種蚊子的聲波...你現在能不能看到客廳掛鐘？”

電話那頭傳來衣物摩擦聲。“能...但指針是反著轉的...”

“好，現在我要你深呼吸，找鹽，在程星周圍畫個圈。”程朗邊說邊退向老宅門廊，原始人的幻象亦步亦趨跟著他，卻始終保持兩米距離，“數數我們結婚幾年了？”

“十...十二年。”夏槿的呼吸稍微平穩了些，“程星說你在電話里聲音像機器人...”

程朗已經退回書房，他踢上門，用椅子抵住，然后抓起書桌上的放大鏡砸向窗戶。

玻璃碎裂聲出奇地清脆，耳鳴隨之減輕。

“是頻率問題！”程朗突然明白過來，“那些蚊子的振翅聲干擾了我們的聽覺神經，導致視覺皮層異常放電！程星聽不到是因為兒童聽覺范圍不同！”

書柜后的墻壁傳來空洞的回響，程朗用肩膀撞開沉重的橡木書架，露出后面銹跡斑斑的鐵板。

掀開的瞬間，霉味混合著刺鼻的草藥味噴涌而出，像是打開了某個被遺忘的煉金術士的實驗室。

地窖墻壁上用氧化發黑的血繪制著怪異符號，形似蚊蟲翅膀的紋路。

架子上擺滿玻璃罐，福爾馬林里漂浮著各種發育階段的昆蟲標本，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工作臺上那臺老式錄音機，旁邊標簽寫著“山神頻率-1987.6.15”。

程朗按下播放鍵，起初只有沙沙的空白噪音，然后突然爆發出那種熟悉的、金屬摩擦般的振翅聲。

他的視野立刻開始扭曲，但這次有了心理準備。

當聲音達到某個特定頻率時，錄音里突然插入祖父的喊叫：“銀鹽合劑！必須配合次聲波！”

“槿槿！”程朗對著電話大喊，“找找家里有沒有銀器！爺爺說銀和鹽...”

電話那頭突然傳來程星的尖叫：“媽媽！窗外有東西！”

夏槿的回應被一連串雜音淹沒。

程朗聽到重物倒地聲，玻璃碎裂聲，最后是兒子撕心裂肺的哭喊。

他沖向樓梯，卻在最后一階踩空，膝蓋重重砸在腐朽的地板上。

抬頭時，整個走廊已經變成血肉構成的隧道，墻壁像呼吸般起伏。

程朗爬向樓梯口，手電筒光束掃過一張泛黃的紙條粘在踢腳線上，上面是祖父潦草的字跡：“次聲波可抵消高頻幻覺，兒童哭聲有效。”

與此同時，夏槿那邊的電話突然恢復通訊，背景音里，本地新聞主播正在緊急播報：

“...暴雨引發山區異常水位上漲，請市民警惕不明蚊蟲...”

然后是夏槿顫抖的耳語：“朗哥...新聞畫面右下角...那個穿雨衣的...他手里拿著我們的沙拉醬瓶子...”

程朗摸到胸前的銅鑰匙，金屬的冰涼觸感讓他稍微清醒。

他拖著傷腿挪回書房，從標本架上拽下三個標著“銀粉”“海鹽”“次聲頻”的罐子。

混合時，粉末發出詭異的藍光。

“堅持住，”程朗對著電話說，聲音因為疼痛而嘶啞，“我找到辦法了...”

窗外，雨更大了。

積水已經漫過一樓窗臺，水面上漂浮著幾片形狀怪異的樹葉——仔細看會發現，那根本不是樹葉，而是干燥的昆蟲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