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永恒回廊的撫育所里，編號2425度過了表面平靜的童年。

每天清晨，當穹頂?shù)哪M天光泛起珍珠白的漣漪時，他都會和其他編號24開頭的幼童一起，站在鑲嵌著星圖的鏡面地板上，聆聽年長撫育者用韻律般的聲音誦讀《異世界基本法則》。

“法則第一條：萬物皆有其位。”2425跟著默念，看著自己的倒影與周圍三十七個完全相同的白色制服身影重疊在一起。

他的左手無意識地摩挲著掌心的∞符號，這個動作從他三歲起就成了習(xí)慣。

教學(xué)廳的墻壁會隨著課程內(nèi)容變換色彩。

當講師說到“能量守恒”時，整個空間突然褪成透明的琉璃色，2425看見無數(shù)光點正沿著固定軌道穿行在墻體內(nèi)，其他孩子都在記錄能量轉(zhuǎn)換公式，只有他注意到某個光點總是比同伴慢十分之一拍。

七歲那年，2425發(fā)現(xiàn)了第一個異常。

那天正午，當所有撫育者突然停止動作進入冥想時，他正躲在回旋樓梯的陰影里組裝被禁止觸碰的量子模塊。

整個建筑在剎那間陷入絕對寂靜，連空氣都停止了流動。

透過樓梯縫隙，他看見走廊上的1618保持著彎腰撿文件的姿勢凝固成雕像，文件懸浮在離地三厘米的位置紋絲不動。

“就像被按了暫停鍵...”2425在觀察日記里寫道，墨跡在羊皮紙上暈染出不安的痕跡。

后來他才知道，這是《高階章程》第907條規(guī)定的“澄心時刻”，所有成年撫育者都必須準時執(zhí)行。

隨著歲月流逝，越來越多的規(guī)律被他悄悄記錄在床板下的暗格里：

?每周三晚餐后，所有人的制服會同步變成靛藍色

?下雨時雨滴永遠呈二十面體結(jié)晶

?任何人在走廊拐角相遇時，都會說出完全一致的問候語

最令他困惑的是十二歲那年的發(fā)現(xiàn)。

當時他故意弄傷手指，鮮血滴在永恒之泉邊的瞬間，整個世界的色彩突然倒轉(zhuǎn)了三秒，但趕來處理的1297對此毫無反應(yīng)，仿佛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你們不覺得奇怪嗎？”某天課程結(jié)束后，2425終于忍不住指著窗外問2417。

正在褪成晚霞色的云朵突然卡在漸變中途，像壞掉的投影儀。“看，云又停錯了位置。”

2417困惑地眨著眼：

“什么位置？云本來就應(yīng)該在那里啊。”

他的瞳孔里映著完全規(guī)則的六邊形光斑，和其他三十六個孩子眼中的圖案分毫不差。

2425低頭看著掌心發(fā)燙的∞胎記，第一次意識到這個符號可能不是祝福——而是某種無法言說的詛咒。

當夜他偷偷拆開床頭的機械云雀，在齒輪間發(fā)現(xiàn)刻著細如蚊足的古老文字：

【所有異常觀察者，終將成為修補者】

當2425看清機械云雀齒輪間那行文字時，一股刺骨的寒意順著他的脊梁竄上來，掌心的∞符號突然灼燒般發(fā)燙。

他猛地合上金屬外殼，云雀“咔”地一聲恢復(fù)運作，開始播放千篇一律的晨間旋律。

窗外，三個編號23開頭的少年正以完全相同的角度仰頭望著永不移動的星座投影。

【所有異常觀察者，終將成為修補者】

這句話像毒蛇般盤踞在他的腦海里。

第二天“澄心時刻”來臨時，2425第一次強迫自己模仿其他人的靜止。

他僵直地站在圖書館走廊，看著陽光中浮動的塵埃突然定格，連自己的心跳都刻意控制在每分鐘62下——和隔壁2418昨天體檢時顯示的數(shù)據(jù)一模一樣。

“要活下去。”

他在心里默念，用余光觀察著1618凝固的側(cè)臉。

這位撫育者的睫毛停在剛好遮住瞳孔的位置，連呼吸時肩膀的起伏都消失了。

2425突然意識到，這不像活人的冥想，更像是...程序的待機狀態(tài)。

五年如履薄冰的偽裝生活，讓2425掌握了完美模仿的技巧。

他能讓微笑精確持續(xù)3.2秒，會在雨天故意讓衣袖沾上二十一顆雨滴，甚至學(xué)會了在疼痛時控制瞳孔不自然收縮。

但每當午夜夢回，他總盯著自己掌心的∞符號——它開始隨著他的年齡增長而緩慢旋轉(zhuǎn)。

成年禮前夜，一個瘋狂的問題突然擊中了他：

“我是怎么來的？”

這個念頭像野火般蔓延。

藏書室的《生命孕育法典》只記載著“適時分配”四個字；永恒之泉的碑文上關(guān)于起源的部分被反復(fù)刮擦過；就連領(lǐng)袖12的五彩面具在提及新成員時，都會微不可察地閃爍兩下。

“1297先生，”某天能量校準課時，2425狀似無意地提問，“您還記得自己嬰兒時期的樣子嗎？”

正在調(diào)整星軌儀器的1297突然僵住，后頸浮現(xiàn)出細密的代碼狀紋路。

“當、當然，”他的聲音出現(xiàn)0.3秒的延遲，“所有撫育者都...都...”話語戛然而止，他的眼球開始快速左右顫動，就像故障的投影儀。

更可怕的事情發(fā)生在詢問1618時。

這位向來冷靜的撫育者在聽到問題的瞬間，整個面部突然像融化的蠟像般塌陷了一秒，露出下面流動的銀色基質(zhì)。

“你不該問這個。”

恢復(fù)原狀后，他的聲音帶著電子合成的雜音，左手不受控制地在空中劃出∞的軌跡。

恐慌如潮水般淹沒2425。

當晚他的房間被調(diào)至最高警戒層級，門外傳來機械衛(wèi)兵規(guī)律的掃描聲。

他蜷縮在床角，看著掌心瘋狂旋轉(zhuǎn)的∞符號在墻上投出扭曲的投影——那分明是個不斷跳動的進度條。

“他們不是人類...”2425咬破嘴唇維持清醒，“那我又是什么？”

當?shù)谝豢|偽造晨光穿透窗欞時，整面東墻突然變成透明顯示屏。

領(lǐng)袖12的面具懸浮在數(shù)據(jù)流中，所有色彩都凝固成警告的猩紅：

“編號2425，立即前往核心凈化室。”

機械衛(wèi)兵的關(guān)節(jié)發(fā)出液壓裝置充能的聲響，2425看著自己開始量子化的指尖，突然笑了。

他用力攥緊左手，∞符號爆發(fā)出刺目的藍光，整個房間的“墻壁”瞬間暴露出密密麻麻的電路脈絡(luò)。

“原來如此，”他對著崩潰中的虛擬世界輕聲說，“修補者的意思，是要修復(fù)發(fā)現(xiàn)bug的人啊，可惜我是人，你們都是機器。”

2425瘋狂掙扎，修復(fù)的過程中，身體的某些部位被重新組裝，一些地球的記憶開始凌亂的出現(xiàn)。

“警報、警報、危險警報，宿主意識正在覺醒，是否啟動自毀模式，重復(fù)一次，是否啟動自毀模式？”

2425猛地看向身旁的機器，對抗著電流，說出了一句：

“我、程朗、寧死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