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尸骸旁，是一枚血跡斑駁的虎符。

不遠處，有一張泛黃的紙張，其上依稀可見:

晴空皓月，萬事俱備，東風亦來。不日啟程，登臨敵城，揚我國威。待春風臨，楊柳依依，碧云溪畔，當歸紅豆。與君同游，賞燈識月，猜謎逛會，赴當年約。

術連碧

暗紅的字跡在月光下反射出妖異的光芒，似乎遠處的渡鴉都感覺到了異常，在一陣鳥鳴聲中飛遠了。

光禿禿的老樹上掛著幾根枯藤，遠遠看去，像是一只恐怖的鬼手，欲撕裂這方天地。

地上是坑坑洼洼的水坑，無數個水中月靜靜地躺在里面休憩，像是一位位獨立于世的小精靈。

驀然，水面微微漾起重重波瀾，擾了月光的清夢，震碎了漫天星辰。

整齊劃一的步伐聲，堅實有力的馬蹄聲，密密麻麻的黑影，若隱若現，直到近在眼前。

騎兵匆匆飛馳而過，步兵有條不紊地走在后頭，絲毫不怕自己落后。

隊伍漸漸遠去，最后一個無頭士兵悄悄低下身子，撿起了這張情深意切的血書。

……

千燈湖畔。

“姐姐，你怎還在這里賞燈啊？聽說那邊來了幾位才子，我們快去看看吧！”

一身翠衣的女子來到癡癡望著河燈的女子身旁，這女子微微抬頭，明眸皓齒，難得的美人胚子。

“不了，我在此看燈就好，你自己去吧，注意安全。”

青柳甩開自己姐姐的手。

“哼——你又是這樣，每次出來玩都盯著河里發呆，一點都不好玩。”

她賭氣地離開了，徒留紅玉一人在這里憂愁。

楊柳依依，青枝低垂，隨風入了紅玉的黃眸和碧眸，秋天的凄涼與春天的生機，有一眼萬年的滄桑。

紅玉想靠近點看花燈，小心翼翼地繞過石塊，蹲坐在小丘上，落寞的倩影落入過往的行人眼中。

“誒!好漂亮的小娘子。”

一道輕佻的聲音傳來。

“哈哈，世子就不怕是如花?”

衣著華麗的孤成瞥了旁邊的書生一眼。

“來人，拉下去斬了!”

聞言，書生沒有了之前的氣定神閑，嚇得趕忙跪倒在地上求饒。

“世子殿下，小的該死，求您饒小的一命啊！小的還想為世子殿下效犬馬之力。”

看著書生這般卑微的模樣，孤成不屑地走開了。

“如花就算再丑，那好歹也是我認可的兄弟，一介女流，卻不拘小格，有鴻鵠之志，怎是這等偽人能侮辱的?”

孤成淡漠一笑，加快了腳步，微微彎腰。

“姑娘，可愿與我一游花會?”

紅玉轉過身，看了眼，孤成慵懶的神色，精致的臉龐，柳眉朱唇，美得像是一個女子。

“姐姐，我心不在此，就不能陪你了，愿你玩得開心。”

孤成還來不及反駁，紅玉就回過身子，望著幽深的湖水發呆。

他堂堂鎮南王、大柱國家的世子，什么時候受過如此委屈?

心中的憋屈和憤怒堆積，雖老話說得好，好男不跟女斗，但是，他這位世子可不管你那么多，怎么開心怎么來。

他起身，揮手示意，自己默默地離開了。

“嗚～”

暗中的護衛動手，準備將紅玉綁回世子府。

“我天祿國國泰民安，怎會有你等這些蛀蟲?”

一個書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悄悄地從樹后走了出來。

“狼二，干掉他。”

暗中又有一名護衛現身，以掌化爪就準備鎖喉，一招制敵。

“唔——好酒啊！”

男子一個重心不穩，就直愣愣地往地上倒去。

狼二見此，知道男子是喝醉了，也不打算取他性命，準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徐兄，別走啊！”

狼二渾身一震，因為他本名也姓徐。

“再喝兩杯，我們不醉不歸!”

狼二晦氣地甩了甩腳，才很不容易掙脫男子的懷抱。

“哎呦！徐兄，你的追風腿有進步啊！”

男子一個不穩，又四腳朝天地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該死的家伙，希望你是真的喝醉了，不然，你活著，明天我也能把你變死嘍！”

狼二踹了男子兩腳，依舊沒有反應，準備離開。

“四叔，你怎么倒在地上啊？我姐呢？啊！賊人，我跟你拼了!”

青柳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她只是聽見了此處的打斗聲，跟著一眾行人游玩至此。

此刻，她身后的幾位才子都是饒有興致地看著瘋了一般拿著隨身攜帶的小刀向黑衣人狼二沖過去的她。

他們知道黑衣人的身份，乃是世子護衛，這護衛要是殺了相國之女和相國之弟，這偌大的京城可有的熱鬧了。

“青柳，不要!”

左黎趕忙起身，也不再和黑衣人玩鬧，一招制敵，擒拿了狼二。

“好家伙，果然是你，左黎。”

狼二被抓住的瞬間就反應過來，怪不得這個男子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只不過黑燈瞎火的，他沒看清，也沒在意那么多。

“哼——明日就是你們鎮南王倒臺之日，本來就是想逗逗你，讓你死前開心開心。”

狼二笑了，鎮南王作為天祿國唯一的異姓王，不僅功高蓋主，還手握實權，反與不反，皆在一念之間。

“呵呵，我知道你想什么，可你可知你們綁的是誰?”

“那是我的大侄女——紅玉。”

狼二瞳孔驟縮。

京城一直傳聞相國之女紅玉與西北大將軍術連碧私定終身，讓不少文人墨客為之動容，寫下眾多名動天下的文章與曲賦。

紅玉，作為相國之女，自小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天賦異稟，一代仙師——幽冥嶺圣女李空靈親臨相國府欲收其為徒，被其以有約在身為由推脫，仙師感其天性純良，約定三年后來訪。

術連碧，一介書生，得孔圣真傳而投筆從戎，代圣出征，無往不利，在西北立下赫赫戰功，此次歸來，天祿國主將封其為異姓王，乃是可以與鎮南王對弈的男人。

“三年之期已到，今日深夜，術連碧亦將回朝，你鎮南王府覆巢之下，定無完卵。”

狼二有些慌了，不過，還是強裝鎮定。

“哼——西北漠狼一族可不是那么好惹的，誰知道那個術連碧會不會死無全尸呢？還有，這可是天祿宗的地盤，宗主會放任你們這些亂臣賊子肆意妄為?”

“哼哼——”

左黎笑而不語。

另一邊，左熹正在追殺那個劫持了左紅玉的護衛，縱容護衛虎大打不過左熹，但是暗衛出身的他，逃跑的能力是一流的，畢竟，他們總有打不過的時候，那時就要帶著自家主子逃命，這是他們暗衛訓練中最關鍵的一環。

“鎮南王府將滅，你何必如此執著?就此放下，我彼時赦免你的罪行，可好?”

左熹也是不想拖久了，遲則生變。

“哼——別想用這種空手套白狼的方法蒙騙我。”

虎大也不是吃干飯的，沒那么好說話。

咚咚咚——

密林中，不遠處有鼓聲響起。

“嗯?這皇城周圍怎么會有軍中的鼓聲?難不成有人要造反?”

虎大來不及多想，逃命要緊。

不過，轉眼間，鼓聲就近在咫尺，千軍萬馬，虎大突然身陷其中，才發覺這些都是虛影。

左熹遠遠觀望，不敢靠近。

虎大一開始沒有覺得什么，待到他察覺自己腦袋開始昏昏沉沉的，才發現已經跑不掉了，手漸漸松開。

左紅玉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一張泛黃的紙片飄落，她輕輕接住，看到紙上血色的字跡，眼眶不自覺地紅了。

眸間泛起光芒，兩滴異色的淚，一黃一青，悄然落在了緋紅的印記上。

突然，身邊的虛影逐漸凝實，隊伍最后的那個無頭士兵，緩緩走來。

輕撫左紅玉的臉龐。

“左姑娘，不要哭，術將軍看到了會傷心的。”

安慰好左紅玉，他一掌扇醒虎大，剛剛接受了靈魂的洗禮，他已經完全沒有了反抗的勇氣，帶著一眾將士，興師前往鎮南王府。

“他們這是——”

左紅玉有些蒙，一道流光劃落，一襲紅衣的李空靈來到左紅玉身旁。

“世事變化無常，紅玉，你此事終了，可愿去我幽冥嶺修行?”

左紅玉心中早已有了決定。

“弟子愿意。”

李空靈將自己的信物給了左紅玉，這一切，遠方天空上的天祿宗宗主忘歸一直看著，無傷大雅的凡事，他也不想過多操心。

這一夜，血雨腥風，第二天卻又什么都沒有發生一般，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只是偌大的鎮南王府，卻是再也沒有人出來過。

深夜，左紅玉一人獨坐閣樓，飲茶賞月。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哈哈，何止一江春水啊！漫漫時光，皆不及你一眼之敵。”

“我左紅玉也有這般落寞之時，誰人能解心頭憂愁?唯死而已矣！”

說著，左紅玉接引月光，化作輕柔匹練，欲輕生香閨。

懷中泛起黃光，接過這天地靈賜的帝流漿，紙張平鋪在左紅玉的身前，一個小型軍陣顯化，扭曲之間，化作一名黃袍男子的模樣。

“術郎——”

左紅玉擦了擦眼淚，驚喜地看著眼前的男子，這是她日思夜寐的人啊！

“紅玉，沒事的，我一直藏身紅印之中，待有朝一日，與你重聚。”

孤勇紅印，拼死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