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的亞丁,還不算特別出名。
而2011年的我,只是工地上的一名苦力。
沒有搬到磚,干的全是風險極高的特種作業。
在40米高的絕壁上,腳下的路寬不超過四十公分,為了不失去平衡,我得把整個身體緊緊的貼在上面,一點點的挪動。
汗水沾染了灰塵,順著我的脊梁流下,酸癢燥熱無比,但我不敢有過多的動作,因為我怕就這么掉下去。
對高空的恐懼本來就是人類的天性。
即使有安全繩,我也絕不會因為它的名字里有安全,就真的相信它絕對安全。
所以我一度害怕看到被拍到地上的爛番茄。
那時候我就在想,站在高處能看到高處的風景,那如果我能到亞丁,我能看到什么呢?
那是一個我從來都沒有去過的地方。
那個地方,和我的家鄉,理論上只隔著四個縣。
那個時候,我離著我的母親,九百六十八公里。
在某個地面溫度超過四十五度的中午,炎炎烈日下,我汗流浹背的焊完gls隔離開關上的最后一個接地。
腦海中突然浮現起一個念頭。
我得去亞丁看看。
·······
是的,我想去亞丁。
不管是和你一起也好。
還是我一個人。
······
我干的是風險極高的高空特種作業。
公司在肯定我勞動成果的同時,必然不會讓我過于寒心。
所以那個時候,我有了一點點積蓄。
足以保證我在一段時間里,絕對不會餓死。
所以我果斷的給的工頭表示,世界那么大,我得去轉轉。
親愛的劉隊嚼著檳榔,叼著煙。
“冒的那本事,就莫撐那板鴨,你算么子咯,勞資現在望噠你就瞎眼,你走達我心里不曉得好舒服。”
我笑嘻嘻的去搶這刀子嘴豆腐心的長沙人的檳榔,嚼得不亦樂乎,看著他爽爽利利的給我簽字,然后溜之大吉。
那個月,我干了十五天就跑路了,因為押三發一的工資制度,離職的兩個月后,我的工資發下來了,他給我算的是滿勤30天,沒有一天假。
親愛的劉隊,如果我這篇蹩腳文章能有幸發表,然后又幸運的被遠在巴基斯坦工地的你看到的話,可不要講是兄弟不講義氣出賣你,好些時候,我都會想起你們這些八局的兄弟姐妹。
想我們在一起工地賣命,團結一心的日子。
想食堂王嬢嬢做的毛式紅燒肉。
還有那炎熱夏季,透心涼的綠豆湯。
午夜夢回,我有時會夢到空氣中切割片打磨后的焦臭。
嗆人的灰塵。
昏暗潮濕的隧道,有霉菌在無聲的滋生。
地面溫度超過四十五度,但是在水下幾十米的施工點,我呼出的氣體凝結出了淡淡的白霧。
還有那嶄新電纜上的焦油味、塑料味、以及紫銅的腥味。
都在一遍遍的提醒我,我已經離開這里了。
已經離開你們了。
離開了在一口鍋里舀飯吃的兄弟姐妹。
從此天南地北。
我感覺,我們剛入職時千奇百怪的各地方言,已經注定我們的分別。
我背上了簡單的行囊。
一個人踏上了去亞丁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