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藍色襯衫的青年停在天圓地方外面，他逆光站著，陽光讓那頭焦糖色的發看起來很溫暖。可惜被汗水蝕痛眼睛的丑秀看不清這一切，他小心又著急地問道：“……是誰？”

青年聞言貼心地蹲下身，把自己的臉往鎖鏈中間的空隙處湊近了一些，“阿苗，我來了。”

聲音很溫柔也很熟悉，丑秀的表情瞬間變得欣喜起來，他被銬住的雙手努力掙扎著，試圖沖開束縛去摸一摸花卷。一連串電火花毫不留情地打在他身上，丑秀被電得身體哆嗦著，不得不停了下來：“哈……花卷，你是來哈……哈……看我的嗎？”

他喘著氣，虛弱地問籠子外面的青年，不料花卷卻沒有給予回應。

“花卷？”

丑秀疑惑地又問，花卷默默地站起身退離籠子。他用那雙快要滴出蜜的眼睛冷漠地看著籠子里奄奄一息的丑秀，說話的聲音不再溫柔，“你知道嗎？你現在的樣子就像一只被串在烤簽上的老鼠，看著特別好笑！”

丑秀愣了愣，顯然是沒預料到花卷會這么說。他帶著淤青和傷疤的臉沖花卷露出一個討好的笑：“這樣子能逗你開心一下的話也挺好的，謝謝你特地來看我啊兄弟，我心里挺高興的。”

沒想到籠子外面的青年聽到這話后笑聲戛然而止，他收起溫柔的表情，露出一副奸猾的模樣：“誰和你好兄弟呢，可別惡心我了！”

丑秀愣了，青年看著他呆子般的反應，繼續說道：“像你這種陰暗的家伙居然也妄想得到朋友？去向神許愿吧，或許他們會滿足你，但絕對不會是我，也不會是這個學院里的任何一個人。阿苗你啊，天生就像個老鼠一樣讓人看見就心煩，你自己不知道嗎？”

他再次蹲下身，耐心地看著表情逐漸變得十分木訥的丑秀，說話的語調變得愉悅起來：“不過我倒是要謝謝你，在你來之前一直被那幫家伙欺負的人是我，多謝你接替了我的位置。我還真沒想到你這家伙居然這么單純，只是給了你一個不要的玩具，就能讓你對我掏心掏肺這么多年，多虧你啊，不然我還真沒辦法那么快就融入那幫家伙中間呢！”

他抬起手，一顆圓圓的東西穿過結界咕嚕嚕滾到丑秀腳邊。當！它撞到丑秀的腳停了下來，丑秀定睛一看，是卷明珠。

“你看，只不過是小小的捉弄了一下你，我就立馬又受到大家的重視了，你真是太好用了！”

卷明珠嘩一聲消散，原來是幻覺的造物。丑秀的身體被電得十分麻木，他感覺心里現在也很麻木。他的眼睛已經能看清了，他看到花卷用那張親切的臉洋洋得意地舉著山海令，給他一條條地展示和炫耀這些年來他靠著貶低他得到的人氣、稱贊、關心和問候，他那張臉上的表情是那么陌生。

那些聊天界面里的對話真是刺眼啊，他認為的好朋友這些年來居然一直在把他悲慘的經歷當作笑話來講給其他人聽，還不時在其中添油加醋。原來這些年大家對他的態度越來越差，也跟他有關啊！他明明信誓旦旦地保證過要讓自己被所有同學都喜歡的。

原來說過的話可以不算數，原來真情可以靠演。

原來人可以被當成工具隨便利用，原來別人的罪名可以不加調查就全部叩在同一個人頭上。

怪不得，他一直不建議自己加其他人的號碼，怪不得他過得越來越差，怪不得他在大家面前永遠都沒有秘密，怪不得這所學校里沒有人愿意接受他的好意……

原來是身邊一直有一只老鼠啊。

“你這種殺了全族人的惡棍能有這樣的發揮價值就已經很不錯了。我真是好心，還給你這么一個做人的機會，其他人都沒把你當同類看。”

“真是多虧了你，不然一直以來偷的那些東西都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了。有一只完美的替罪羊這感覺真不錯，不管我做什么別人都懷疑不到頭上來！”

花卷喋喋不休地說著，他沉浸在虛榮中，忘記了他是自己的同學，忘記了對方一直將他當成最好的朋友，忘記了自己面前的這個人被關起來的理由。他忘記了，鎖著丑秀的是——天圓地方！

這個全山海學院最高級的牢籠。

“花卷，我記得，你主修的是具象化幻術吧？”

丑秀沒頭沒尾地突然問了一句，花卷愣神，沒有反應過來。愣神的間隙，他看到丑秀那雙血紅的眼睛發著光，像兩輪血月一般死死地盯著自己。他心里有些發毛，拔腿想跑，可是兩條腿卻怎么也邁不動。他著急地看著無數血紅的蝴蝶從丑秀身后飛出來，它們的翅膀上都分布著血紅色的眼睛，那些眼睛左右滾動著，突然之間全部都盯著自己。

“謝謝你愿意和我做朋友，作為回報，我來教你真正的幻術吧。”

丑秀的聲音變得飄渺，無法分辨遠近，那些密密麻麻地蝴蝶讓花卷感到眩暈，他被無形的力量焊在原地。蝴蝶淹沒了他，他聽到自己全身各處都在被蝴蝶啃食。

似乎有一雙血紅的眼睛一直在無形之中盯著自己，蝴蝶身上不知道什么時候散發出了香味，花卷在香味中失神地笑出了聲，口水從嘴角不自覺地淌下來，他的表情丑陋極了。他看到許多蝴蝶從自己被啃食成蜂巢的身體中托起了紅寶石般的心臟。砰咚！砰咚！砰咚！它有節奏地跳動著，迎著太陽，是那么鮮活，又那么美麗。

“好漂亮啊，好想要，嘿嘿嘿……”

他癡迷地看著自己的心臟，然后一口咬了上去……

幻象外，花卷緩緩地倒了下去。他臉上帶著憨癡的笑容，半張臉都是血，手里捧著被咬了一口的心臟。地上的花瓣被激起一層漣漪，它們有些沾著血，但還是像仙女提裙擺一般輕盈快速地躲開了這具被抓得幾乎滿是血痕的身體。

似乎自然都在嫌他晦氣。

剛剛他就像瘋了一般突然開始亂抓自己的身體，抓出了血都沒有停下，并且還笑著掏出了自己的心臟。他癡迷地看著心臟，一口咬斷了連接身體的血管。

丑秀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他那雙原本美麗清澈的紅眼眸現在像埋著死灰一樣積沉黯淡。叮咚！花卷掉在地上的山海令屏幕亮了，上面彈出來一條信息，是同學發過來的：

【你在哪兒？這么久都沒有回來，班里的大家都還等你一起去聚餐呢！】

丑秀看著那條信息，控制不住地放聲笑了出來：“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

原來這天地間，一直都沒有他的位置啊！

漫長的場景終于變黑，被嚇出一身冷汗的東方滿悄悄咽下嘴里分泌出的唾沫。身邊的噬魂魘跟著場景里的他一直在笑，不過場景中他笑得更張揚一些，而現在……

聽起來就像是個被憋壞的瘋子！

（我別是惹了個病嬌吧？）

小滿的心臟瘋狂顫抖。

“哼哼……哼哼呵呵呵……害怕了？”

噬魂魘停住笑，眼里夾著沒有擦掉的淚。他眼神晦暗不明地看向一旁臉色鐵青的東方滿。

東方滿的手在他手里不住抖，噬魂魘瞇了瞇眼睛。

“后來呢？之后發生了什么？”

她努力平息掉恐懼，怕一旦表現出來反抗的意思或者失態尖叫出聲就會成為落得跟花卷一樣的下場。要知道現在自己可是在對方的精神世界里，他本來的目的就是要占領她的身體，抹殺她的這具思維體也不過是順手的事。

總之現在先哄他高興再說，還要盡可能多的拖延時間，跑是肯定跑不出去的。

或許……她暗暗思索著：或許可以說動他放我出去。這個家伙沒有失去理智，最起碼目前為止他還是能正常溝通的，看著也不是既蠻橫又武斷的那一種性格。

安慰安慰或許可以！

想到了招，東方滿默默地收回心思繼續看面前新出現的場景。場景的地點看起來是學校里的廣場，丑秀依然被囚禁在天圓地方里，百里嵐嚴肅地站在外面。

很多人聚集在臺子下面，百里嵐正在對學生們講話：

“經過調查，巫術系學生丑秀確系違規修習精神類禁術外加蓄意殺害同學。學校的領導和老師經過討論，最終一致決定對丑秀進行以下處罰：剝奪丑秀山海學院學生的身份，剝奪丑秀關于山海境的一切記憶，廢去其修為并進行流放，處罰即刻開始進行。請全體師生引以為戒，對于違背規則和道德的人，山海學院絕不會姑息！”

擲地有聲的話一字一句地落下，好多人看著丑秀打了個寒顫。剝奪記憶和修為的痛苦無異于剝皮抽筋剔骨，如果可以的話沒有幾個人是想在這里看他受刑的。

大家都沒有自虐的愛好，奈何校長要拿這次的事情殺雞儆猴。

行刑的兩位老師走到百里嵐面前，得到身份認可后一起走進了天圓地方內。他們看著被結界里的電流折磨得只剩半口氣的可憐學生，搖頭嘆氣之后還是將手給高高地舉了起來。

丑秀全程都沒有抬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知道他是向自己悲慘的命運徹底低頭了？還是在暗暗蓄謀著什么？

嗡嗡——

兩位老師的手心中各自綻放出刺眼的光芒。法術的光波很尖銳，聲音也很刺耳，許多人不約而同地捂住了眼睛或是耳朵。

丑秀不為所動。

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