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剛停下，張曉就挪出來了，抬頭一看，院兒里空空蕩蕩，奇怪了，這會兒晌午飯剛過，怎的不見她娘？

對了，應該在屋里給陽陽喂飯吧。

靠著一根拐杖，張曉慢慢轉身，“真是辛苦兩位大哥，灶還熱著，二位不如進來吃頓飯休息休息？”

阿福板著臉，頓時冷聲道，“我們還著急回去復命，哪兒有功夫在這耽擱！”

張曉愣了愣，吶吶笑著，兩個轎夫見狀，連忙點頭婉拒，“不用不用，姑娘您客氣了，對了，另一根拐杖呢？”

“啊對對對，我忘了拿出來，還勞煩您幫我取一下。”

小廝沒動手呢，就見阿福火速掀開轎簾，只見另外那根拐杖孤零零倒在一旁。阿福皺眉，剛才在轎子里瞎折騰，難不成是在撿拐杖？

“給你，小心點！”

張曉聽得出，這話絕對沒什么好意，不過忍了一路，哦不，是忍了一個多月了，沒必要臨了得罪這位黑臉門神。

再三謝過轎夫，又趁機在阿福跟前把殷晟夸了好一通，張曉才晃悠著往院里挪。“娘，女兒回來了，陽陽？月月？快出來！”

嘎吱一聲，門猛地被拉開，張母手里還端著碗筷，看見張曉，眼眶立馬紅了。

“娘！”張曉笑嘻嘻的，眼睛水潤。

“你這丫頭！還受著傷，怎么就出遠門了？要不是你跟陽陽通信，娘還以為你被山里的土匪綁了去呢！”

“哎娘，娘您別哭啊，我這不是回來了嗎。而且這一路上也有人跟著，這不，還把我送回家了，沒事啊。”

張母一聽，連忙把阿福跟轎夫謝了一通，“我家曉曉麻煩您幾位了，家里也沒啥招待的，對了，您三位等等。”

說著，撒開張曉就往屋里沖回去，沒一會兒，手里捏著個小荷包出來，走到轎夫跟阿福跟前，哆嗦著手倒出幾塊散碎銀子，“來來，三位別嫌棄，這一路上辛苦你們照顧我閨女了，拿去喝酒，喝酒。”

阿福盯著張母好像永遠直不起的背，神色不善，那倆轎夫提前被叮囑過，也沒拆穿張曉隨口胡謅的謊話，看著張母遞上來的銀子不知道咋整。

“多謝您嘞，那我三人就回去給主子復命了，不多打擾，告辭。”

張母連忙笑著把人送走，張曉抽搐著嘴角沒動，呸！她咋沒發現阿福這人臉真大，給你你就接，不知道小老百姓日子清苦？那些銀子估計是張母全部身家了。

“娘，您不用給他們銀子，他們也是奉命辦事！”

張母嗔怪道，“你懂什么，這樣人家以后才能多照顧著你，好了好了，快進去，陽陽天天在嘴里念叨你呢。”

張曉笑笑沒動，讓張母先走。

“哎？！不對啊，曉曉丫頭，這是啥東西？”張母回過神，盯著那兩根拐杖，急得手都在哆嗦。

“娘，娘你別著急，剛才忘了說，路上遇到點麻煩，一點小傷，養幾天就好，不信您去請大夫來看看，絕對沒啥事！”

聽她說的信誓旦旦，張母眼眶紅紅，盯著張曉看，半晌，哆嗦著嘴唇道，“當真？”

張曉連忙點頭，“真的真的，這不是怕您擔心嘛……”

“快進來你個死丫頭！怎么這么不會照顧自己，你再敢受點傷，以后都別出門了，留在家跟你姐做繡活兒，又不是非得靠你家里人才有飯吃。”

聽著張母連聲抱怨，張曉全程陪著笑應聲附和。

陽陽的傷已經大好，尤其是看見張曉后，立馬笑得合不攏嘴，從床上跳下來就往張曉懷里撲。

“姐！陽陽想死你了，你出門都不帶陽陽了？”

一想以前老帶他上山的事，張曉也樂了，“那陽陽可得好好養身體，以后跟著姐出門做生意如何？”

“……姐，我不做生意，我要識字學功夫，考取功名，以后保護姐！”陽陽語氣淡淡的，小手輕輕抓著張曉的拐杖，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映出剪影。

張曉吶吶無言，天知道她多想把這弟弟抱起來轉幾圈，可是腰還有點疼。

月月瞅著一家人，脆生生開口，“姐，你別只對哥哥好，我也要跟著你做生意，我也能保護你的！”

“噗嗤！”張曉忍不住噴笑，連忙把倆弟妹摟懷里，張母看著幾個孩子笑笑，去外頭收拾東西了。

“對了姐，你看見我給你寫的信了嗎？上次把信送出去，你還沒回我呢。”

太久沒這么開心，張曉笑得放肆又囂張，陪家人說了會兒話，忍不住倦意漸漸睡去。到晚上張父回來，喜得來看她都不曉得……

張曉回了家沒得意兩天，張母迎來一位貴客。

胡子花白的老大夫幾天不見，精氣神兒一點不少，在張母面前給陽陽診病的時候還算穩重，等到院里只有張曉一個人，就徹底繃不住了。

“哎呦，我說小姑娘，干脆點好不得？老夫我都不管你收束脩，你想的咋樣了？”

張曉托著下巴，好笑地盯著老大夫瞧，半晌慢悠悠道：“您這么大年紀，醫術高超，不可能沒個徒弟，說吧，您到底想做什么？”

老頭氣的吹胡子瞪眼兒，笑罵一聲，“鬼丫頭！”

“唉，實話告訴你吧，老夫怎么會沒有徒弟，老夫的徒弟也不是一般人，可是他野心太大，學了本事忘了本心，老頭子我帶不了他，把人攆走了。”

攆走了？就是逐出師門的意思唄？張曉了唔，好像懂了。

“你想讓我跟他比醫術？”

老頭聽她這么一說，猛不丁一個激靈，隨即破口笑罵，“哈哈哈哈，本事沒學呢就想那么遠，告訴你，就你，你沒那個本事。哎！”

張曉不服氣了，撇著嘴傲嬌臉，老大夫笑呵呵的繼續道：“其實吧，老夫我已經沒了那個念頭，各人有各人的活兒法，我不強求他。至于你嘛，哼！愛學不學！”

“別別別，我學，我學！您只管傳授我本事，以后徒弟負責給您摔盆可行？”

“瞎說什么，老夫粗略一算，活到一百不成問題！”

張曉樂了，“哎呦，那您可真是高人，回頭記得把秘方也傳授給徒弟？說不定賣出去能賺不少銀子呢。”

沒有拜師禮，沒有見證人，一老一少聊天瞎坎的功夫，張曉跟著老頭學醫的事就這么定下來了。

“師父在上，徒兒給您磕個頭，以后您就是我半個親人了。”說完，張曉扶著石桌就要往地上跪，老頭被她那姿勢嚇了一跳，趕緊把人攔住。

“得了得了，你這會兒還是半個殘廢呢，趕緊消停點吧，以后好了再補上，不急。”

張曉笑笑，她對這開明的老頭還挺喜歡的，沒有一點這個年紀的老人該有的死板氣，就跟以前的花奶奶一樣……如果花奶奶還在，應該會跟老頭成為好朋友吧？

收了那點情緒，張曉喚來陽陽和月月，“姐姐給你倆派個任務，出去買只雞和一條魚，花生米和醬牛肉也打包一份，再來二兩燒酒，咱們晌午飯吃肉！”

拿了銀子，倆小鬼撒了歡似的沖出院門，張曉沖老頭拱拱手，“師父，中午在家吃個飯，就當是徒兒給您的孝敬了啊。”

張母還詫異這咋突然吃好的，一想閨女得養著傷，也沒問，就是讓把燒酒給收起來。

迫不得已，張曉才說了原因，三言兩語的，聽的張母拎著鍋鏟要揍人！

“你這丫頭咋這么不靠譜？拜師是這么容易的事兒？沒有人給你作證，沒人去師父家送禮，你！你氣死我得了！”

老頭在院兒里聽見爭吵聲，連忙替張曉說話，最后還是把張父給叫回來，一家人正兒八經的吃了一頓飯。

不過也想的出，有張曉在，老頭又不是個嚴肅正經人，飯桌上一點嚴肅勁兒都沒有，張父跟老頭聊著聊著多喝了兩杯，下午的假干脆也讓張瑤去給請了。

一直到傷好之前，張曉的小日子過的算是滋潤。每天睜開眼就是背藥方子，然后研究新紙的事兒，中午打個盹兒，下午跟著老頭認草藥，一整天下來，收獲頗豐。

陽陽和月月跟著沾光，竟然也學會了治療發熱等一些簡單病癥的法兒。

村里快秋收了，張奶奶沉寂了一段時間，最近又開始慢慢計劃著作妖。平白無故從村里跑到鎮上來，邋里邋遢的，晌午出發下午到，在街上晃悠一兩個時辰，晚上借著太晚賴在張家住。

張奶奶這次學聰明了，不跟張曉對著干，對張母說話也算是客氣，這下張父更加沒話說，好吃好喝伺候著。

張曉冷眼旁觀，她就看這人能鬧出什么幺蛾子來，如果這次再犯了她的忌諱，可就怪不得她不孝順了。

在家實在看不慣張奶奶做派，又不好把人攆走，張曉干脆讓陽陽在家守著，自己搬去老大夫府上去住，清靜方便學醫不說，還方便她干點兒別的。

“鬼丫頭！去藥莆揪兩片芝草來！”

張曉拉開門，露出半個腦袋，“哎馬上去”，說著小心關上門，沒讓老頭有機會看到里面的東西。

前段時間家里不太平，銀子花了不少，家底都快被掏空了。而且，等過了這個冬，明年陽陽就該去上私塾了，她得抓緊時間攢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