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府時，言萬真似乎在大發脾氣，一地的陶瓷碎片，下人們一個個縮在角落里沒人敢出來，任由言萬真吼得震天響：“什么叫治不好了？啊？獨孤正德說是太醫院首，就這點能力嗎？治不好？治不好馬上讓他卷鋪蓋滾回老家種地……”

“老爺……”管家站在門口，欲言又止。

這獨孤正德就與管家并肩而站，聽得臉色發白，卻始終沒開口還擊。

“言丞相……”一道清甜著帶著寒意的聲音飄進了屋，緊接著，獨孤暮染邁步進去，微微偏頭盯著言萬真：“言丞相，這不是來治了嗎？”

他正在盛怒之下，聽著這聲音有絲錯愕，回身一看，一位身形纖瘦，白衣勝雪，一頭墨發披在肩上，眉目清冷，面上罩著白紗的女子正盯著他看。

“你是誰？”言萬真上上下下打量了獨孤暮染一番，確是不識。

獨孤暮染沒應話，指了指外頭的獨孤正德：“來治公子之人。”

……

“哼……連堂堂太醫院首都治不好，你？你一個黃毛丫頭能看出什么來？”言萬真言語之中的不屑毫不掩飾。

他相信，就算大羅神仙來了也治不好！

獨孤暮染將他的反應一一記在心里，也不氣惱他的無禮，正色道：“不知言丞相可聽過蓉貴妃之病？那正是我治的，縱然我不敢說醫術天下無二，卻也有些經驗，總好過無人能醫吧。”

竟然是她！

言萬真一時騎虎難下，躊躇了一會兒，道：“那便去看看吧。”

他邁步出門，經過獨孤正德身邊時，還一甩寬袖重重哼了一聲，似乎在生他沒將言樂祺治好的氣。

獨孤暮染則是投以獨孤正德一個安慰的笑，輕聲道：“放心吧。”

布置貴氣的房間之內，言樂祺趟在床上閉著眼睛，面色緋紅，像是神志有些不清，嘴里不斷哼哼唧唧：“啊喲……哎呀……痛……好痛啊……”

見狀，獨孤正德臉色更白了一分。

明明昨天他來時，言樂祺不是這樣的……

“徐大夫，看吧。”言萬真冷睨了獨孤莫染一眼，也不多說什么。

獨孤暮染走到床邊，俯身彎腰，有些冰涼的手輕搭在言樂祺的手腕之上，小臉之上很是認真，那雙手又輕輕撐了一下言樂祺的雙眼，然后才直起身子，望向言萬真道：“倒是看出了些眉目。”

“哦？”言萬真也掃了床上的人一眼。

獨孤正德有些著急，向前邁了兩步：“徐大夫，昨天言公子還不是這樣的，他……”

輕輕抬手示意獨孤正德不必再說，獨孤暮染才望向言萬真，鄭重開口：“公子他……驕淫奢靡，雖未娶妻，但妾室卻不下二十房，肝腎虧損之大，雖然常常大補，可他的脾胃卻吸收不了，喝再多湯藥，也如江水東流，毫無用處。可他卻以為自己依然健壯，所以……他將自己生命都耗虛，恰巧又碰上十分罕見的一種病，叫內損。”

這一番操作，聽得言萬真一愣一愣的，竟沒顧上接話。

“內損呢，是兇猛之病，若是普通人得，也不過是幾帖藥，扛過了便如初。可偏偏公子身子如此，又遇上如此兇病，我看……還是讓他安心走吧。”獨孤暮染放低了聲音，可在場的人卻聽得一清二楚。

這、這……這怎么可能？

言萬真許久才回過神，挑著眼睛，提高音調：“徐大夫，你可有診錯？你可知你要為自己說的話負責的？”

“我自然知曉自己在說些什么。”獨孤暮染冷哼一聲道：“言丞相，聽說你兒子頗多，失了這么一個怕些什么？再培養別個便是，他嘛……救也救不活了。”

她的話可謂是將言萬真和言樂祺得罪了個徹底，驚得獨孤正德一身冷汗，呆在原地。

床上的人撐了許久，終于猛地睜開雙眼，虛弱開口：“你、你這女子，在胡說些什么？我……我是用了獨孤正德的藥才這樣的……”

他再不開口，保不齊從這女人嘴巴里還會蹦出什么樣難聽的話語來。

獨孤暮染旋身望向言樂祺，微微瞇起眼睛笑：“是嘛？獨孤大人用的藥根本沒錯，只是他不知你身子已到了這境地，言公子，我看你殘存這口氣也沒什么用，早日超生，反正十八年后還是一條好漢呢。”

“你……你這個狂妄婦人，出言不遜，看我不將你拖下去活活鞭死！”言萬真氣得整個人發抖。

他是大鄴的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她竟敢在這里口出狂言。

看來是她還不知死字是怎么寫的！

“哼，言丞相你又何必對他寄過多希望，他如此迷戀美色，左不過精盡人亡，死在女人身上，還指望著建功立業嘛？”獨孤暮染的話可謂狠毒。

言樂祺的臉刷地白了，幾乎是不帶思考地從床上一蹦而起，沖到獨孤暮染面前，冷冷抓起她的手腕，像要將她生吞活剝：“你再說一遍！”

……

面對言樂祺居然好端端地起身，還中氣十足地模樣，屋子一時寂靜，誰也沒開口。

獨孤暮染偏頭看言樂祺，流光微轉的眸子里，寫滿了笑意，薄唇一抿，一字一字道：“言公子，恭喜你，好了。”

“你耍我？”言樂祺生得頗為俊朗的臉上閃過了一絲陰翳，抓著獨孤暮染的手更重了幾分，仿佛要平白將其捏碎。

獨孤暮染收了笑意，面上不帶一絲表情：“不管言公子覺得如何，現下好起來了不是嗎？”

氣氛一時劍拔弩張，獨孤正德反應過來，連忙來勸：“言公子，有話好好說，不管怎樣，徐大夫也是個姑娘家，你別嚇著她。”

“哼……她？你聽聽她剛剛說的那番話，像是會被嚇到的人嗎？”言樂祺話雖如此，卻還是堪堪將手松開，慢條斯理從衣架之上取了外衣穿上，微微整好，又抬眼看獨孤暮染：“我看她是連死都不怕。”

揉了揉被捏得紅腫的手腕，獨孤暮染壓下心中的煩燥，冷冷笑道：“死誰不怕啊？既然言公子無大礙，我想我與獨孤院長也可先行一步了，望二位不要多加為難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