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獨孤暮染謝過，她又道：“下回本宮請徐大夫來把個平安脈瞧瞧身體，徐大夫可千萬賞臉才是。”

她語調柔和，卻帶著一腔說不清的意味。

“民女醫術粗俗，入不了貴人的眼。”獨孤暮染頭更低了，輕輕應著，似乎謙卑無比。

柳婉照盯著獨孤暮染，臉上的笑意收了兩分，狀似漫不經心：“這么說……你是不愿意了？”

“你只消記住便可，娘娘發了話，哪容你推三阻四？”伺候在柳婉照邊上的許麗春掃了獨孤暮染一眼，語氣凌厲。

“是。”獨孤暮染點頭。

等到她們都走遠了，獨孤暮染才起身，沿著高高的宮墻慢慢往外走，卻在臨近宮門口，遇見了一個十分熟悉的人。

那人一身紫金色長袍，玉綴腰封，袍上九爪金蟒活靈活現，玉冠將三千發絲攏盡，俊面之上帶著幾份清冷，他似乎也是要出宮，眸子掃過獨孤暮染后，卻停也未停，仿佛不認識她一般駕馬絕塵而去。

他……沒認出她就是賣藥的那個人來？

獨孤暮染只覺得好奇得很，卻看他要回府，也腳步急促往回趕。

今日的北江王府頗有不同，那便是自獨孤暮染嫁過來之后，來的第一波客人。

“呀，我去了臨州整三年，小叔公的府邸卻是絲毫未變，府如其人，無趣得緊！”說話的女子明眸皓齒，頭上戴著一頂綴羽毛的彩帽，一襲草綠色的紗裙邊上滾著狐絨，不堪一握的腰間戴著一條銀鈴編織而成的腰鏈，隨著她走動，那銀鈴鐺鐺作響，很是動人。在她后腰之上還別著一條馬鞭，看起來有些舊了，靈巧之余又平添幾分英氣，倒像是個異域之人。

秦毅寒哈哈一笑，對她的話很是贊同，甚至連連拍了幾下攬：“琉瑟，你說得真對，不過他若是聽了，定不能輕饒你。”

“你以為我是你啊，小叔公別個不疼，還能不疼我嗎？”秦琉瑟有些驕傲地微仰起頭，語氣里帶著幾分嬌氣。

兩人正笑鬧著，秦云崖身形忽地出現在了彩廊上，負著手瞧他們兄妹二人，一時沒說話。

秦琉瑟先看到了秦云崖，美眸一亮，三步兩步跑到他身邊，十分高興：“小叔公！我回來了！”

她十五歲之后，便跟著義父去了遠在邊塞的臨州，一去三年再不曾回過梁州，一時瞧見秦云崖，高興得將那唯一幾分端莊都扔到腦后。

“嗯。”秦云崖只是淡淡點頭，邁步進屋。

她就湊在秦云崖身邊左看右看，不滿意他的反應：“你怎么都不驚訝！我可是連宮里都未去率先來了你府邸，想見你了，順道看看新叔婆！”

說到新叔婆，秦琉瑟亮亮的眼睛閃過一抹光華，卻又揚起一張笑臉：“小叔公快將新叔婆請來認個臉，我也好討個紅包。”

“琉瑟，你別整天小叔公小叔公的，叫得他頭都大了！”秦毅寒伸出手輕輕敲了秦琉瑟的腦門一下，又道：“也不知道行個禮。”

“要你管？你不也沒行個禮嗎？”秦琉瑟回頭瞪他，提高了音量絕不能輸了。

兄妹二人嘰嘰喳喳鬧得秦云崖的眉頭緊緊皺起，好一會兒，他緊抿的唇動了動，沉聲道：“都別鬧了。”

霎時，兩人靜了下來，望向秦云崖。

“呃……三皇子、賢公主，現下正是掌燈時分，府里備了薄菜，主子也還未用膳，不如一起吧？”高尚辰出來打了個圓場，躬身指引著二人進了飯廳。

臨水苑內，匆匆回來的獨孤暮染換了衣裳，手中拿著玉箸，正思考著該從哪個菜先開始吃，外頭卻飄然來了一道黑影，著實把獨孤暮染嚇了一跳，這才看清來人，呵了一聲道：“沈侍衛啊？要一起吃飯嗎？”

她的話十分自然，似乎并未察覺有何不妥。

“……”沈遼明顯怔了一下，連忙搖頭，躬身作輯：“屬下見過王妃，爺讓屬下來請王妃過去一并用膳。”

“不必了，我這都要吃了。”獨孤暮染想也不想拒絕。

她冷著臉，倒也還能唬人。

“……”沈遼保持著姿勢重新組織了語言：“府里來了貴客，王妃還是去一趟的好。”

貴？能有多貴？莫不是皇帝？

獨孤暮染思考了一下，起身去了。

還未走到飯廳，獨孤暮染便聽到里頭傳來了一陣陣嘈雜又歡騰的聲音，似乎有男有女，十分歡樂。

倒還來了不少人。

“小叔公，據說小叔婆長得十分漂亮，莫不是小叔公將其藏了起來，怕人偷了去？”秦琉瑟在臨州苦寒之地，慢慢學會了喝酒，竟是練出了好酒量，連著喝了兩三杯，面色也未改。

藏起來了么？

秦云崖似乎想到什么，面無表情的臉柔了些，應道：“嗯。”

“……”

難得他有這雅性陪著兩人說胡話侃大山，可那兄妹兩連帶著外頭的人都嘴角僵硬地一扯，一臉不敢相信。

他怎么能做到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呢？

“咳，藏起來了？”秦毅寒看了看秦云崖，恍然大悟：“坊間流傳的你與小叔婆的感情甚篤原是真的！”

為免他們越說越離譜，獨孤暮染不情不愿，卻還是出現在了飯廳入口，泰然自若地打了個招呼：“吃飯啊？”隨后，便意味不明地盯著秦云崖看。

秦云崖心中磊落，反觀她。

一來二去，飯廳里著實安靜了一會兒，最后秦毅寒打破了沉默：“這位便是小叔婆？”

收回視現，秦云崖輕嗯了一聲，掃過在坐二人：“三皇子秦毅寒，賢公主秦琉瑟，叫人。”

“小叔婆。”

“小叔婆。”

這稱呼……可真顯老啊。

“你們……好啊。”獨孤暮染一一點頭，想了想又道：“還是叫我名字吧，親近些。”

“不可！大鄴皇室自是重禮節的，可不能亂了長幼輩份……”秦毅寒連連搖頭，說起來源源不斷。

眼看秦毅寒沒個停下來的意思，秦云崖終于開口打斷：“依她。”

這下，獨孤暮染才皮笑肉不笑地坐到了秦云崖身邊，更甚者還拿起玉箸笑瞇瞇地替秦云崖夾了塊辣椒，嬌滴滴道：“王爺，多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