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微妍起身屈膝行禮，緊握著手拼命壓下心中的激動，許久才嚅嚅道：“外頭風雪這樣大，你怎么來了？”

說罷，她自然而然起身靠近，抬手要掃去他肩頭和發上的雪。

秦云崖微微側過臉，避開了，他打量著屋里，在軟榻上坐下了。

若說北江王府有多大，他其實去過的地方很少，從前多在書房、前廳和他的臥室，后來幾乎都在臨水苑了，至于這秋水苑，他從未踏足。

院子不大，但很干凈，布置得也好，一進屋更是讓人覺得雅致溫馨，玉微妍是個很優雅的人，滿屋子書香氣息。

玉微妍一愣，收回落了空的手，勾了勾唇在他身邊坐下：“你明日便要走了，今日休息得這樣晚，會累的吧？”

話一出口，她心里就暗罵自己傻，他人都到這兒了，為何還要提跟獨孤暮染去嘉州的事呢？應該說些新鮮話，至少……至少讓他注意她。

“……”秦云崖睨她一眼，沒接話。

他這樣不冷不熱地突然出現，玉微妍著實猜不透他的來意，他不回話，她便自顧自說話：“趕巧我給你繡了件長袍，一會兒睡前試試吧？若哪里不合適，我再改改。”

她已自動認為今日他會睡在秋云苑了。

“若是、若是你賺麻煩，也可以不試。”玉微妍咬了咬唇，瞧瞧看了他一眼，又沉默片刻：“云崖，你是……有事嗎？”

云崖二字，她叫得柔柔的，與獨孤暮染喚他時大不一樣，獨孤暮染喚得更為新昵，歡喜，他很喜歡聽……

他沒回話，玉微妍眼眶有點紅，似是要哭出來，換了幾次話題他都不接，她也不知該說些什么了。

好在這時，倩兒端著茶來了，玉微妍順勢側了側身子，端起茶杯沖他莞爾一笑：“外頭很冷吧，喝杯熱茶吧？”

她這殷勤關切的模樣落到秦云崖眼里，他不知在想些什么，沒有去接那茶杯，卻終于開口了：“在她面前，你也是這樣天真純善的吧。”

所以，她才覺得北江王府這幾個女人中，玉微妍最好，溫柔優雅，又天真善良，與她當起好朋友來了。

“什、什么？”玉微妍愣愣地看他，似是不明白他在說什么。

秦云崖斜斜靠在椅背上，慵懶中帶著一絲讓人不敢直視的威儀，他打量著玉微妍，忽地抿著唇笑了一下：“在本王面前，不必假裝。”

玉微妍端著茶杯的手幾不可察地抖了兩下，她將茶杯放到矮幾上，起身跪在地上，低低垂著腦袋，聲音委屈得不行：“我沒有假裝。王爺是不是對我有什么誤會？”

“你可還記得你父親？”秦云崖沒有繼續剛才那個話題，而是垂下眸子，提起了往事。

父親？

玉微妍當然記得，他們玉家其實也不是多大的官，只是她父親寫了一手好字，頗得秦云崖賞識，一來二往便成了書友，那時候玉微妍便偷偷喜歡上了秦云崖，可兩人之間身份的差距是不可逾越的鴻溝，她自是將這份感情深藏心底。

誰知后來，她父親得罪了人，一夜之間全家被人滅了口，她因為來送父親的字帖給秦云崖逃過一截，秦云崖也因為那份賞識，將她收進了府中。

現如今，他再提起她父親，是什么意思？

玉微妍抬起頭來，瞪大了眼睛，看著有幾分呆愣的模樣，許久才點了下頭：“自然記得。”

“玉先生一生高雅，不會希望自己的女兒綿里藏刀，暗劍傷人的。”秦云崖的聲音自始至終都很淡，仿佛只是閑聊一般。

什么叫綿里藏刀，暗劍傷人？

玉微妍白皙的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一臉原看著就病弱的小臉更是慘白無比，她張了張嘴，許久才吐出一句：“王爺是什么意思呀？我一直在秋云苑中，是不是王府里出什么事了？”

事到如今，還不肯坦白么？

秦云崖眸中的不耐與厭煩之色一閃而過，他冷聲喚道：“高尚辰！”

“爺。”高尚辰連忙進屋，垂手立于一旁等著。

“你來說。”他沒有多少耐心在這里跟著她七拐八彎的半天不肯說出她干的那些腌臜事兒。

“是。”高尚辰面上沒有多少表情，平鋪直述，連點語調的變化都沒有：“秦明祟派人送進來的思綿木梳被發現了，費了些小功夫，最后查到了梅妃娘娘頭上，兩年前王妃進宮的時候，新房布置是交給梅妃娘娘辦的，東西雖然冊上錄的不是你的名字，但那個丫頭經查，三年前你給過她銀子救她娘，而且王爺大婚之后，那丫頭便不見了，梅妃娘娘以為，還有什么需要補充的嗎？”

玉微妍的臉由白變紅，她一直忍著未落的淚也在瞬間落了下來，只是她緊咬著唇，靜默地流著淚聽完，那模樣柔弱中又多了一絲凄美。

“你是不是早就懷疑我了？”玉微妍那帶著淚痕的臉扯了扯，有些難看地沖秦云崖笑了一下。

若是在別人面前她還能爭一爭，試著狡辯，可她怎么說也認識秦云崖七八年了，知道他的手段，也知道他今日拿上臺面上講，必然有了十成的證據。

所以，他匆匆趕在去嘉州之前來找她，只是為了處理掉她，免得獨孤暮染再回來還看到她么？

“沒有特別懷疑，她的事本王都上心。”秦云崖語氣寡淡。

玉微妍又問：“既然你都知道了，你又何必問我？為了她你什么都會做吧？呵……真是天大的面子令你還在這里跟我費話，這樣我是不是也算值了？”

她一直默默在等待，等著哪天他回頭能看見她，沒想到臨到了，卻是因著這件事她才得他瞧上兩眼，真真可笑之至。

“她將你當朋友，本王不希望她察覺出什么。”秦云崖想了想：“明日我們走后，你便去與言華笙為伴，看在玉先生的面子上，你的命我留著。”

高尚辰低頭看著已經癱在地上的女人，心中嘆道：他家主子若論深情，他最是，若論絕情，也非他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