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長河掀起駭浪，呼嘯著撞在黑石上，磅礴的力量竟可震碎空間。

黑石紋絲不動，反將河水彈回去，激起無數旋渦。

流經黑石的河水清澈透明，春風緩緩，半點不似前面那樣洶涌澎湃。

綺夢背后掛著林若蟬，駐足于黑石之前。

“以前罰你，心里總是感到不忍，倘若我能力足夠，又何至于逼迫你挖掘自身潛力。”綺夢掏出個鑿子，在黑石上刻下第一筆。

長河代表時間維度，亂流、驚濤代表某個宇宙級文明對時間維度的沖擊，試圖沖破封鎖走向多維宇宙。黑石內包含了多個維度，但又不屬于任何維度，它是個……很奇特的存在。

“我知道，我不怪你。”林若蟬悶悶說道。

兩人心意相通，本無需多費口舌。

綺夢自顧自說下去。

“守護仙靈族是我的責任，若有危難，我應當挺身而出，而不是將希望寄托在后來者身上。事實證明，我選對了，你做得比我預期的要完美，帶領仙靈族走上前所未有的高度。假如我們之間只能留下一個，那這個人必須是你。”

“是你。”林若蟬虛弱道。

他不能長時間靠近黑石，那是他的葬身之所。

鑿刻的動作倏然停頓，一會兒才接上來。綺夢像一臺精密的儀器，每次落下的力道輕重一致，似乎內心的波瀾早已平靜。

“是我。”她說。

黑石的存在讓仙靈慣以使用的更改時間線失去作用，就像林若蟬所說的那樣，黑石是他的宿命，他的自隕之地。無論綺夢用何種方法，都改變不了他在那一刻消亡的命運。

“仙靈從沒后悔過，但我后悔了。”她接著說道。

林若蟬頹靡不振的臉色露出一絲笑容。

鐺鐺鐺鐺……

鐺鐺鐺鐺……

時光本應停頓，強如仙靈也不能在同一時間點上留下多個痕跡，一旦修改，舊的痕跡將被抹除，留下新的印記。綺夢并不受此影響，她已超脫時空。

一下一下在黑石上鑿出“綺思原憶夢”五個字，綺夢有些疲憊，額頭見汗。

黑石上刻的不是仙靈族的文字，而是林若蟬的母語漢字。

林若蟬……很早便沒了聲息。

“夢，我從不認為這是你的宿命。”綺夢回過頭，對林若蟬說道。“安心睡吧，我帶你回家。”

時光長河近小遠大，黑石則反過來，近大遠小。

鐫刻文字的時候，黑石只比綺夢略高一頭。

綺夢在黑石內穿梭過許多次，剛進去時，隨著視角的擴大，黑石瞬間擴展到數千米，每往前一步，它就擴張一分，永遠無法抵達中心。不僅如此，若非黑石內部有林若蟬的氣息指引，綺夢第一次進入黑石絕對會迷失其中。

浩瀚歸浩瀚，黑石內部的風景獨具特色，多個維度在此交匯復合，對于剛踏入多維宇宙的綺夢來說，這是無法抵擋的誘惑。

完美，玄奧，百看不厭。

黑石之外，時光之河有且僅有一條，修改時間線是一件非常不“河里”的行為，必須上岸操作。但在黑石之內，時光之河伸展出一條條分支，像真正的河流那樣，滋潤黑石內衍生的萬事萬物。

它很完美，直到綺夢帶著林若蟬進入黑石。

咕嚕~咕嚕~嘭！

啪！

嘩嘩嘩……

一塊巨石從山上滾下，摧殘無數鮮花嫩草之后重重磕地，彈起來掉進河里，濺起大片水花。河水渾濁，泥沙俱下，一只木筏顫巍巍避開突出的山石，隨流水漂泊而下。綺夢雙手撐篙，彎腰讓過岸邊長向河內的枝干，腳下躺著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

林若蟬進入黑石后就恢復了人形，連重量都有，奇幻多彩的風景慢慢褪去朦朧色彩，變得真實。

山，只是山；水，只是水；四時交替，歲月枯榮。

脫離了維度變幻，還原本來的樣子。

綺夢不得不從頭體驗原始文明的生活，一個要什么有什么的仙靈，動動腦筋就能解決無數難題的仙靈，竟然要親自動手收集食物，制造工具。

她隨手可令恒星熄滅，為求一縷火種，卻要徒手鉆木取火。

她一念可讓萬物復蘇，為吃一餐午飯，卻要滿山挖野菜，找蘑菇。

她動動腳便橫跨星域，為帶一人離開，卻要一步一步丈量荒野。

木筏搖晃，險而又險地漂過顛簸起伏的山陵出口，進入平原流域。

綺夢的心稍稍安定，回眸看向腳邊的少年，自語道：“這是第56192天，我們穿過了曲折嶙峋的峽谷，耗時31845天。”

時間是漫長的，不過綺夢有足夠多的知識來打發時間。

3957天后，木筏子漂過某座山腳。

雷鳴電閃，烏云滾滾，剎那間傾盆大雨。

忽然，狂風駭浪將木筏打碎，綺夢只來得及抓住身邊的少年，兩人一起被浪花吞沒。風雨無情，還好綺夢一直靠岸漂泊，幾個沉浮之后，雙腳很快觸及河底的泥沙。

背著少年爬上岸，還沒緩過起來，轟然一聲，百米之外發生了泥石流。

綺夢連忙抱起少年，朝相反的方向遠離。

她找到一個山豁口，利用燧石把從附近收集到的干柴點燃。

“第60149天，我們遭遇了暴風雨，木筏子被浪花打碎，我差點以為要永遠失去你了。”綺夢舉著烤好的新鮮蘑菇在少年面前晃了晃，“香不香？”

少年仍是毫無聲息。

天色漸暗，再有兩小時就入夜了。

綺夢抱著少年打了個瞌睡，忽然警覺地查看周圍動靜。

“上……山……”

極其微弱的呼喚，聲線沙啞，蒼老可憐。

“……救他……上……山”

那個聲音斷斷續續說了好多話，由于暴風雨的影響，綺夢無法持續捕捉到聲音里的信息。仿佛回光返照，聲音突然大了許多：

“記住，暴風雨停下之前，帶他到山上的破廟，才能保住他一線生機。”

轟隆隆！

風雨雷鳴狂暴起來，腳下的亂石石槽縫咕嚕咕嚕冒水，水線以每秒一厘米的速度上漲，很快浸濕腳底。這個表現十分反常，自少年的身體進來后，黑石全面壓制超凡力量的運用。以仙靈之能，也僅能保證自身無虞。

是誰？竟然可以硬抗黑石的力量搞事？

綺夢背起少年，冒著狂風暴雨往山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