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為何?有這個必要嗎?
書名: 情未了,但道消相憶作者名: 藍紅瑪瑙本章字數(shù): 2155字更新時間: 2022-04-01 08:53:57
他穿著一件上半藍下半白的短袖T恤(這件衣服我從未見過,應該是新買的。),推門而入,面無表情,反手將門“咔”地帶上,站在鞋柜前找他的拖鞋,當他發(fā)現(xiàn)鞋柜里已經(jīng)沒他的拖鞋時,表情依然沒有變化,而是淡定地從我面前走到陽臺,然后,雙手叉腰,背對著我看窗外的燈火,像沒有看見我似的。
他出現(xiàn)得如此突然,讓我驚愕得張大了嘴而說不出只言片語,但我很快就緩過神來,踮上拖鞋,跑到他身后,從他身后摟住他的腰,把頭貼在他肩膀上,他的身子還是那么單薄,他的肩膀還是那么瘦削……我的手指卻不由自主地去摸他左腹部,看來,我還是無法忘記他的引流袋!那個引流袋還在!引流管當然也在!那細長的引流管被他收成一小圈一小圈的扎成一小把。我禁不住問他:“怎么還在?”
他說:“你干嘛還在惦記著我的引流袋?不用一直掛在心上。”
我說:“主要是不方便,你到了那兒還疼嗎?還不好嗎?”
他沒有回答我,掰開我的手,走向我剛才坐的地方??墒?,剛才我坐的地方填滿了黑的、白的、綠的…..快遞包裹,他俯下身子扒拉出一個位置坐下,問我為什么這么亂?我邊給他介紹當今瘋狂的網(wǎng)購形勢,邊給自已也收拾出一塊空地,然后和他并排坐在一塊。
我倆緊挨著坐一塊,卻都緘默無語。6年的離別,6年的思念竟在相見時說不出話來。
一陣沉默后,平時少言寡語的他先開口問我:“你為什么在冰箱頭上放一玻璃碗醬水魚?為什么用我的書蓋在碗上?”我抬起頭一看,果真如此。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此事,因為我確定這事是不是我干的,但除了我還會有誰干這事?家里除了我就剩孩子,孩子還小,不踩凳子根本夠不到冰箱頭上,難道,真是孩子干的?但他為什么拿他爹的書蓋碗口?他為什么不把魚放冰箱里呢?我一時語塞答不上話,接下來又是一陣沉默。
我們那向來膽小、疑神疑鬼的孩子突然見他爹回來,驚恐程度遠高于我的驚愕,幾乎是跌跌撞撞地逃進臥室……我起身去看他,他已經(jīng)一頭鉆進被窩里,只露出頭頂?shù)囊粎埠诎l(fā)。我安慰他說:“不要怕,媽媽在,你怕什么呢?!彼f他還是怕他爹來找他,讓我陪他睡。我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辦法來安撫他,只得連哄帶騙地告訴他:“你先裝睡,你爹見你睡著了,他就不會找你了……”我話還沒說完,他爹就跟著進來了,說讓我陪孩子睡,他自已睡就行。我分身無術,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我既想保護膽怯的孩子,又想照顧孱弱的丈夫。突然,我急中生智想出一個折中的辦法:我們仨一起睡吧。孩子他爹又對我說:“床太小了,你還是陪孩子睡吧?!彼淙舯卣f。我有點失望他的這種態(tài)度,心想,難道你就不知道我的難處嗎?你就不能理解理解我嗎?我一個人既當?shù)之攱屇敲炊嗄?,你還對我不滿意嗎?我?guī)缀蹩刂撇蛔∥业那榫w,幾年積下的怨憤即將爆發(fā)……此時,我表妹來了,她總是在我最需要她的時刻出現(xiàn)。這就好辦了,表妹陪我孩子睡,我和愛人回到我們的臥室。
我一進臥室,發(fā)現(xiàn)臥室的白墻已變成灰色硅藻泥;我一進衛(wèi)生間,衛(wèi)生間乳黃的墻面也變成了咖啡色,原先有點亂的洗漱用品,現(xiàn)在全部規(guī)規(guī)矩矩、整整潔潔地排放在原來的位置。我洗完澡回到臥室,他已躺在他原先睡的位置刷手機,我又走到他旁邊,幫他掛引流袋,可是當我埋頭掛好引流袋,一抬頭,他已不在!躺在他位置上的是一個僅露出雙眼的全副武裝的粉紅女護士,根本看不出來美、丑。我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站了起來、退到窗邊、雙手反抓著窗沿,一連串地問她:“你是誰?你從哪兒來?干嘛躺在我床上?……”我話還沒問完,女護士消失了,我的愛人又有氣無力、病懨懨地躺在那兒。
我驚魂未定,他若無其事。一陣惶恐過后,我才聽見他手機里傳來“……癌癥預防和救治……”我呼了一口氣,定了定魂,上了床,緊挨著他躺下。
他手機里不斷地播放有關癌癥的科普知識,說實話我真的不愿意聽這些內(nèi)容。自從他走后,我真的沒有勇氣主動面對“癌癥”兩字,更不用說一大段一大段的宣講。其實,他確診為癌癥后的那段日子里,我也曾瘋狂學習過相關的知識,可是,好像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最終他還是帶著痛苦離開了我們。似乎不聽、不聞、不問,癌癥就會消失。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他很快就猜到了我的意圖,就把手機關了。可是,他關了手機,我又覺得對不住他,感覺我這是在剝奪他聽的權利,于是,我又違心地對他說:“還是開著吧?!?
我主動起來把他手機打開,順便看了看他收藏的節(jié)目單:幾乎全是癌癥治療的音頻和視頻。
我挪了挪身子,靠近他,才知道他冷得發(fā)抖,我起來給他加了床被子,然后側身躺在他身邊,我想用我的體溫去溫暖他,可是他說不要這樣,他不舒服,我只得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我雖然已經(jīng)習慣他的這種喜怒無常,但心里還是有一點點難受,畢竟好心當成驢肝肺,是一件傷心的事。
我沒說話,他卻先開口了。
他問我:“6年了,你為何不找一個?”
我?guī)缀跸攵紱]想就說:“不找了,一個人自由,我已經(jīng)習慣一個人生活。”
他接著冷冷地問:“你做得到嗎?”這話聽著就不舒服,好像在諷刺我、懷疑我,我反問道:“為什么這樣說呢?”他又平靜地說:“我已經(jīng)找了一個,是護士,剛才你也見著了,她得了癌癥去世后,他愛人馬上就找了一個,孩子都生了?!?
他輕描淡寫地“通知”我,我卻心如刀絞、呼吸困難、喘不上氣來……那種多年未曾有過的失戀的感覺再次從心底涌到百會穴!
我醒了。
醒后,我才感覺緊貼床面的脊背火辣辣地燙、舌頭死死地抵在上顎有點麻。我翻了個身,問自已:“為何?有這個必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