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下的雪似乎比平日的大了許多,簌簌地堆著,偏生拂來的風染著些些溫柔,并不刺著面頰。
如此的天兒自然并不適合外出,于是姜晏和云枝便圍著爐火一說一笑著繡手帕。
這樣的天色,爐火燒得也比平日里旺,爐中跳躍著火苗,陶壺中的水也愈發沸了。
咕哧咕哧。
竟是愜意而又美好的。
云枝是個活脫脫的小話嘮子,約莫是這幾日相處下來發覺了姜晏的變化,覺得姑娘隨和好處了,自然而然地暴露了性子。
短短繡手帕的三個時辰,她從天說到地,也從上京城說到了仙樂鎮。
只是說的多是八卦奇聞,倒也沒什么需要太仔細聽的。
大約是說累了,云枝咂巴咂巴嘴,瞇著眼看了一下繡線,又繼續接著說:“姑娘,這仙樂鎮著實無趣,不及上京半分。從前奴婢在上京將府之中雖為奴卻日日能夠聽得好玩兒的趣事,每一件每一樁都足夠寫話本子了。”
繡線忽然纏繞在了一起,她停下來理了一番,而后繼續說。
“而仙樂鎮的大多消息不過是關乎于那么幾件,聽得多了,無味兒得很。”
說到此處,她應是憶起了曾經于上京城中的日子,長長地嘆息一聲,惹得姜晏側目。
她抿唇,抬手準備安慰,然而安慰的話語還未來得及說出口便被樂觀的婢女生生打斷。
“雖然如此,倒也還算得上是日子順利!”
云枝此刻又是笑意盈盈,她未注意到姜晏的動作,自顧自又說著話,倒是讓姜晏好一陣哭笑不得。
婢女的話頭又轉了好幾道,姜晏漫不經心地聽著,忽而注意到云枝壓低了聲音,小心地靠近她。
她疑慮著也朝著云枝靠近了些。
本以為云枝是說上京城中哪位名門望族的丑事不方便所以湊近的。卻不曾想竟意外的聽見了“九皇子”三字。
當今皇帝周恭和膝下有九位皇子,而九皇子便是南靖王爺周行止。
似乎說的是什么秘事,云枝說話時氣音如絲。
“……姑娘,您知道九皇子吧。就是封號南靖王的那一位皇子。當今陛下的九位皇子,不論生與死,封號均只有兩個字,譬如洛王,又譬如燕王。獨獨九皇子封號三個字。
封號甫一宣召的時候,朝中大臣俱是驚異的,連同太后都對此有異議。然而陛下一意孤行,愣是封了號,賜了封地。
上京城中的人不論貴門或是平民,大多都知曉九皇子不受寵之事的一二。所以九皇子的封號同其他皇子不一般這事兒背后的原因定是會叫人遐想的。”
周行止封號與其他皇子不一樣一事,姜晏是知道的。
這件事情壓根無須過多關注就可以得知基本的經過。
但也僅僅只能夠知道經過而已,其背后的原因是無從知曉的。
她記得私下詢問姜威之時,姜威很是嚴厲地批評了她,而后同她說:“莫要多管,亦莫要多言。”
姜威鮮少批評她,于是她訕訕應下,同時也猜測背后不能言說的原因非同小可。
于是自然而然的,無處可問原因之事很快就被她淡忘,直至徹底消逝于心間。
然而如今猝不及防被云枝提起,剎那間的,前世未得到滿足的好奇心又重新冒出了頭。
云枝也并不拖沓,頓了片刻之后又將頭埋低了許多。
“姑娘,這事兒背后的原因奴婢也不知真假,俱是聽坊間傳聞得來的。
坊間傳聞有許多個版本。其實不論是哪一個版本的解釋聽來都有些許的離譜,不過若非要說一個可信的,那也不是沒有。
傳的最多的那個版本說的是九皇子的母妃是受脅迫入宮為妃,陛下對其一片情深,然而九皇子的母妃并不如意,生下九皇子之后郁郁寡歡,自請入冷宮。這么些年,且不說陛下,就連九皇子都未曾見過自己的母妃。
九皇子遭人厭惡不受寵是因太后厭惡他,而非陛下。陛下應是因九皇子母妃之故,對九皇子藏著愧疚,所以才如此而為的。”
愈是到后邊兒,她說得愈是小聲。
姜晏卻聽得一清二楚,眉不自覺緊皺。
這一版本的坊間傳聞聽來似乎是邏輯通順的,然而深想之后就會叫人產生怪異之處。
但究竟是如何怪異,又摸不著頭腦。
眉間不由得被疑惑纏緊,她本想再多問幾句,結果甫一抬頭就看見云枝一臉惶恐地將手中的繡線繡針往身后藏。
然后,她聽見云枝顫顫巍巍地叫道:“夫人……”
瞬間,姜晏整個人宛若遭遇雷擊一般,渾身僵硬了。
她難以置信地順著云枝的目光望過去,在親眼看見晏淮安擰著眉站在門口的時候,差點兒眼前一黑暈過去。
她想,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