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藤開著車。

半路上堵車，超出了預(yù)計時間。四周已經(jīng)淹沒在黑暗之中了。

車穿過國道，進(jìn)入蜿蜒的山路之中。快要到達(dá)目的地了。

英心坐在副駕駛座上，呼呼地酣睡。

真是個沒心沒肺的家伙！

“喂！快醒醒！”

后藤晃了晃英心的肩膀。

可英心不過是嘟嘟囔囔了一聲，完全沒有醒來的意思。

真是個眼里只有自己的家伙！連八云都覺得英心難以對付，看來的確如此呀。

“趕緊起來！”

后藤聲調(diào)高了起來，英心終于揉著眼睛坐了起來。

“真煩人！你聲音這么大，要把誰吃了嗎？”

英心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說道。

真是嘴上不讓人的和尚！

這讓后藤覺得，撫養(yǎng)八云長大的應(yīng)該不是一心，而是英心吧。

“有什么牢騷，留著以后再發(fā)，你先告訴我怎么走。”

“在下一個十字路口左轉(zhuǎn)，然后就一直沿著路向前開。”

英心不滿地說完后，又靠在座位上，閉上了眼睛。

還打算接著睡嗎？別開玩笑了！

“誠道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后藤看著英心，問道。

英心好像嫌棄后藤太啰唆，臉色沉了下來，但還是睜開了雙眼。

“你問這個干什么？”

“有可能成為某種線索。”

“不可能的。”

英心一下坐起身來，用雙手搓了搓臉。

“為什么？”

“人心隨時都在變化。所以，我們無法將一個人固定下來評判。也就是說，我所認(rèn)識的誠道只是那一時刻，而且只是我個人對他的認(rèn)識而已。”

英心說這番話時的語氣如同在誦讀經(jīng)文。注視著前方的眼神看上去十分縹緲。

“你何必說得那么深奧呢？”

別想糊弄我！

“并沒有什么深奧的。比如說，你認(rèn)為八云不可能殺人。”

“當(dāng)然不會了！”

事已至此，這家伙想說什么？

因為焦慮，后藤說話的語氣明顯流露出不滿。

“證據(jù)是什么？”

“他不是會殺人的人。”

“那我們換一個問題。你最后一次見到八云是什么時候？”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后藤一時之間不知如何作答。

已經(jīng)想不起來具體是幾月幾號了。可是……

“大約一個月前吧。”

“一個月的時間沒見，這段時間可能八云的心理發(fā)生了某些變化，甚至走到了殺人這一步。”

“別胡說八道了！人的心理哪會那么容易發(fā)生變化！”

后藤氣得“梆梆”地砸著方向盤。

“我怎么胡說八道了？！實際上，八云就是有所改變，不是嗎？”

后藤被一語擊中要害，一時也找不到反擊的話。

初次見到八云是在十五年前。

在一個雨下個不停的夜晚，后藤救出了差點被母親殺死的八云。當(dāng)時的八云面無表情，目光冷漠，無論如何也讓人感覺不出他只是個七歲的孩子。

這個孩子未來會怎么樣呢？

后藤很擔(dān)憂他的未來。

再見面時，八云已經(jīng)十五歲了。

十五歲的八云確實讓人感到很危險。

好像稍有閃失，就會毀滅掉一切一樣。

如果是那個時候的八云殺了人，后藤或許會認(rèn)為“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但是，八云邂逅了晴香之后，發(fā)生了巨大的改變。

人心，隨著時間的流逝以及外部環(huán)境的影響，不斷發(fā)生著變化。的確是這么回事兒啊……后藤剛要承認(rèn)這一點時，馬上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小子無論現(xiàn)在還是以前，都不會殺人的！”

“你還真是夠正直的！”

英心使勁壓低聲音，笑了起來。

“你是在表揚我，還是在諷刺我？最好說清楚！”

“我為什么要表揚你？”

英心面不改色地說道。

真是讓人上火的臭和尚！

后藤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狂吼一番的心情。談話已經(jīng)偏離話題了。

“就算是這樣，你還是先告訴我誠道是個什么樣的人吧！”

“說發(fā)火就發(fā)火，這是你的惡習(xí)！”

“少管閑事！”

后藤不滿地咂舌說道。

能對付英心的人，或許只有八云吧。

“好吧。就我的認(rèn)識來看，誠道是個很不錯的人。”

“和你這個臭和尚比起來，恐怕誰都不錯。”

后藤心懷此前的所有不滿，反唇相譏道。

“你說的沒錯。誠道辦事嚴(yán)謹(jǐn)，是個很可靠的人，而且非常體恤他人。”

后藤本來是想諷刺一下英心的，沒想到英心竟老老實實地承認(rèn)了，真是無趣！

后藤問：“還有嗎？”他催促英心接著往下說。

“他是一心的師兄，而且很照顧一心。一心也把他當(dāng)作親哥哥一樣去崇敬，兩人之間也有不少相似之處。”

“你是說，他是個無可挑剔的好人，對嗎？”

“我事先已經(jīng)說過了，這些只不過是某一時刻的某人而已。”

“我知道。或許就是他不為人知的一面才導(dǎo)致自己被害的。”

后藤隨口說道。

“嗯，也有可能。有件事其實不應(yīng)該說的，誠道曾經(jīng)有個兒子……”

英心說這話時格外慢。

后藤一下被“曾經(jīng)”這個過去式吸引住了，但他沒敢貿(mào)然開口。

“后來呢？”

“自殺了。”

“自殺……”

“是的。在廟堂里上吊自殺了。”

后藤倒吸一口涼氣，他完全清楚英心沒有說出的內(nèi)容。

一個無可厚非的好人，他的兒子卻自殺了……

不知道是否有誠道的原因。至少，他沒有察覺到兒子已經(jīng)陷入要自殺的絕境之中，這是不可否認(rèn)的事實。

人心，一直在變化。自己所了解的人，只不過是了解的那人的某一面而已。

我了解八云的什么呢？

后藤問自己。

或許只是看似了解八云，其實什么都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