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真是有趣。城市總指揮居然自己跑到我們這來了。”班特瑞笑道。

“要殺要剮，隨你便。”我嘴上這么說，其實心里怕的要死。但是這種時候求饒是沒什么用的，不如嘴硬一回。至少死前能掙回一點面子。

“哈哈哈，艾伯特，你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他舉起一杯紅酒，叫人給我也上了一杯。

“我并不想殺你。你是個黃種人，帝國對你并沒有什么恩澤，而且我想，你對它也并沒有什么好感。我們都巴不得帝國滅亡。所以，老實說，你愿不愿意合作？”

“我確實對帝國沒什么好感，但是你又為什么要造反呢？帝國待你不薄。”

“我為什么造反？這說來話長。”他喝了一口紅酒。“你可能永遠想象不到底層人民有多艱難，艾伯特。”

笑話，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是貴族出身。但我見識過底層人民的生活。”他說。

他說了他的故事。

班特瑞出生在羅德魯班一個貴族家庭。家中有錢有地位，而父母也只有他一個兒子，所以對他非常疼愛，希望他能夠成材。家人們教會了他貴族的禮儀，讓他成為一名紳士，后來父親讓他加入了羅德魯班騎士團，成為了一名騎士。他在戰場上英勇戰斗，深受長官喜愛，很快破格提升為騎士團副團長。他也十分注重這個榮譽。他認為是戰場給了他現在的地位。

“我喜歡戰爭。”他說，“戰爭給了我榮譽，戰爭將會給帝國人民帶來更好的未來！”

他成了帝國擴張政策的狂熱支持者。在他的精明指揮下，收復了許多失地，攻克了許多昂齊撒人的村落。

每攻下一個地方，他都對那里進行屠城和劫掠，認為這是他應得的獎勵。

直到有一天，他收復了一個村莊。與之前一樣，他進行瘋狂的屠殺和劫掠。

“榮耀屬于帝國！帝國萬歲！”他舉劍高呼。

一個小孩的哭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個在廢墟下哭泣的嬰兒。

班特瑞走了過去。

他突然冷靜了下來。環顧四周。

一片火海，手下的士兵在各個房間里進行劫掠。道路上，房間里，處處都是殘缺不全的尸體。

“那座村莊，曾經是帝國的，”他說，“也就是說，那里面的村民，全部都是帝國人。這座村莊沒有毀在昂齊撒人手里，卻毀在了帝國人手里。”他冷笑一聲，“我們口口聲聲說著戰爭是為了收復失地，為了給帝國人民更好的生活，結果呢？我們把自己的百姓，披上敵人的衣服，然后肆無忌憚地進行屠殺和掠奪！”

面對那個孩子，他突然對自己的信仰和所作所為產生了懷疑。

后來，他與騎士團成員駐扎在肯特，一座位于帝國中心的城市。他無意間去了那里的貧民窟。

“我看見二十出頭的姑娘，穿著臟的已經不能再臟的舊衣服，在那里用污水洗菜；我看見那骨瘦如柴的農民在蝗災過后蹲在顆粒無收的田地中絕望的眼神，我看見那貧窮的青年把自己賣給地主做奴隸，就為了換得那一塊地皮，給自己的老爹下葬，不讓他暴尸于荒野……”

“我問騎士團團長，‘帝國宣傳部不是說每一個國民都能過上有飯吃，有衣穿的生活嗎？怎么這里……’團長也沉默了一會。‘我想，他們不算人。’團長說。”

“我曾有一次丟失了身上的一百闊因特金幣，這不是一筆小數目。等我發現時，已經是晚上凌晨時分。我趕回丟失錢幣的地方。我看見，在微弱的火光下，在樹旁，坐著一位老漢，手里握著那袋錢。我和他說，那筆錢是我的。他聽后很是開心，‘啊，終于等到你了，我今天下午就發現了這筆錢，我想他的失主得多著急啊，于是就在這等著，終于等到啦！’我看他那滿臉皺紋的黝黑皮膚下露出了開心笑容。‘謝謝您，老先生。’我說，‘請問您是做什么工作的？’他伸出他那骯臟的雙手，‘掏糞的。’”

“即使干著如此骯臟的工作，他們仍然保持著一顆純潔的心……就這點來看，這位老先生比那些迂腐墮落的貴族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我逐漸開始懷疑帝國的理念。帝國根本就是把他的人民當做為自己獲取財富的工具！那么多士兵，那么多百姓，在統治者眼中就只是一個冷冰冰的數字而已。”

在那之后，班特瑞仿佛變了一個人，變得沉默寡言，獨來獨往。

“后來，我成為了騎士團團長。多次上書要求高層注重底層人民的權利，毫無疑問的，我的建議都被無視了。帝國內部腐朽不堪，國內貧富差距懸殊，底層人民過著連狗都不如的生活，我實在不忍心再看到那樣的悲慘場面。帝國，必須毀滅。所以我帶領騎士團，消失很多年，去找尋我的支持者，最終我選擇和昂齊撒聯合，推翻這個腐朽沒落的國家，由我來統治這個國家，真正地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班特瑞十分激動。

讓底層人民過上好日子。帝國第一任執政官也是這么說的。

“你的愿望是不可能實現的。”我說。

“不，相信我，只要能推翻帝國，以我的能力，我絕對能讓百姓們都過上好日子。”

“不會的，制度不改變，換誰上去都沒用。你能保證自己廉潔奉公，那你的下一代呢？你的孫子輩呢？他們還能做到嗎？”

“艾伯特，你連試都沒有試過，你怎么知道不可能？你知道我是怎么在一夜之間修好那么多拋石機的嗎？是因為我將布瑞林周圍村莊地主的土地全部沒收，平均分給農民，你不知道他們當時有多么開心！之后，幾乎所有的農民都來幫助我，有的幫忙推車，有的幫忙送貨，有的幫忙修理東西，正是因為有了廣大人民群眾的幫忙，我才能夠在一夜之間修好拋石機，我們的人手足夠多，我們的朋友遍天下！”

原來是這樣。我說班特瑞是怎么變出如此多的人手。

“至于下水道，也是老百姓發現并報告給我的。當然，我并沒有派刺客刺殺你，我只派間諜潛入，打探你們的情報。也許是那個間諜想建功立業，所以違反我的命令，對你進行刺殺吧。你們城內的情況我知道的一清二楚。你確實聰明，艾伯特，用市民來當士兵迷惑我的視線，唱空城計，用什么奇怪的‘火藥’把我的陣地炸個稀巴爛，還用古書上的火油機關來對付我的攻城錘部隊，確實都是很厲害的操作。不過你也知道，城內就只有這么多人，糧食彈藥也是有限的，你們要固守的話堅持不了多久。為什么不和我聯合呢，艾伯特？你這樣出色的指揮官一定能成為我的好幫手，我們一起推翻帝國的腐朽統治，建立起真正為下層百姓謀福利的政權。”

我思考了一會。

“如果我和你聯合，里應外合攻下布瑞林，你會屠城嗎？””

“抱歉，我會的。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士兵們辛辛苦苦攻城，你們城內又抵抗的那么激烈，攻下之后還不讓他們放松，這是不可能的，而且你也知道，攻下帝國首都，屠城才代表勝利，這是傳統。”

“那最高統治者壓榨百姓來獲取民脂民膏也是傳統！你不敢打破傳統，就算你真的當了國王，也會和之前的皇帝一個鳥樣！你口口聲聲說為帝國百姓謀福，卻仍然要把布瑞林城內的百姓殺個精光，我看你的承諾就是個屁！”我不知道自己當時怎么會有這么大的勇氣。

我的言論似乎確實讓他難以應答。

“有時候為了大的目標，必須要做出一點小的犧牲，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他說道。

“既然要屠城，那就別想要我跟你聯手。”我說。

他看上去很是失望的樣子。

“好吧，艾伯特，你不肯和我合作，我也不忍心殺你這么好個人才，那我就只好把你關起來了，免得讓你回去又想出什么鬼點子和我作對。”他說。

我看見他劍上的寶石。

“還有一件事。”

“請說。”

“你，真的拋棄泰莎了么？”

“我愛她，但是，我是要為帝國百姓謀福利的人，要與黑惡勢力作斗爭的人，說不定那天我就會倒在奮斗的路上，這種可能性很大……如果我死了，她一定會很難過的……我不能讓她一個人那么活下去……所以，我希望讓她討厭我，這樣哪怕我死了，也沒有后顧之憂了，而她，也完全可以拋下我，去追求更好的生活。比我好的男人有很多，我相信泰莎能找到的。”

我感覺他說的不像是假話。

“那那天泰莎看到的女人……”

“你說瑪莎么，她是我的革命戰友。讓你見見她好了。瑪莎！出來！”

一個濃妝艷抹穿著十分性感的女人走了出來。她身上那股濃濃的香水味弄得我只想打噴嚏。真難聞。我看了看她的臉，感覺妝化過了頭，化的跟個妖精似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個好人。

“在此先說明，我和她之間并沒有什么特殊關系，就是革命伙伴，就像你和克里斯蒂娜。”

我的副官的名字他也知道？看來城內確實有間諜。我得警惕了。

“你好，艾伯特。”女人開口了。

我沒有理她。

“當時是我們在演戲。我當時知道泰莎要過來，就故意讓瑪莎躺在我懷里，讓她誤會。泰莎走了，我其實也很難過……”他嘆了口氣，從包里掏出一顆藍寶石。

“那顆寶石，我一直留著。我一直都愛她，只是……我有更大的事情要辦。我必須推翻帝國，讓帝國人民有好日子過。對不起了，泰莎。”他低頭，飽含情感地撫摸著那顆寶石。

“如果你遇到她，請幫我保密，好嗎？我不想讓她知道這些。”

我點點頭。我承認當時確實有被打動到。我也是當過奴隸的人，見識過底層社會，我也很佩服班特瑞這種有勇氣站出來對抗這種不公平制度的人，為了保護人民，他甚至愿意放棄自己的愛人，這種勇氣是我所沒有的。但我覺得，他的層次還不夠，僅靠推翻帝國，是不能夠改變什么的。

“班特瑞，你要知道，有些東西，僅靠個人是不能改變的。”

“我知道，但是，總得有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我總得去試試。成功了最好，如果沒成功，也希望我的教訓能給后人所看到，讓他們踩著我過河。歷史的創造者不是什么神仙皇帝，而是人民群眾。我堅信，我們遲早會取得勝利。”他說。

談話結束了。我被押進了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