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水的記憶:茶師之經
- (芬)艾米·依達蘭塔
- 6409字
- 2021-12-17 11:22:23
當我幫著父親把這些破損的皮水袋堆放到直升車后部的車筐上,大地依舊吞吐著夜晚帶來的寒意。它們被劃傷的塑料表面在陽光下閃著光。我把纏繞在皮水袋上的帶子系緊,確定它們捆得足夠結實之后,我便將海藻背包一把甩上肩膀,然后坐到了直升車的座位上。
“去找尤卡拉,”父親說,“他會給你打個折。”尤卡拉是這個小村子里最年長的塑料工匠,也是我父親的朋友。但是他前年修好的水袋沒用幾次就再次損壞了,自此我便不再信任他。所以我什么也沒說,只是微微動了動我的腦袋,看上去好像是在點頭。“別花上整整一天,”父親補充說,“我們明天還要迎接客人。我需要你幫我打掃茶室。”
我踩著踏板啟動了直升車。其中一個太陽能板壞了,發動機也有些奇怪,所以我在塵土飛揚的路上一路踩著踏板,穿過房子周圍金綠色搖曳的小樹林。當快要抵達樹林邊緣時,這架直升車才進入了一個穩定、安靜的狀態。我小心地把車子和后面的車筐轉向前往村莊的大路,鎖定了腳踏板,把腳擱在上面歇著,直升車慢悠悠地駛向村莊。我裸露在外的手臂能感到早晨的清爽,而此時也沒有那么多的馬蠅。我摘下了防蟲罩,讓這微風和陽光拂過我的臉龐。天空是澄澈明凈的藍色,大地亦是寧靜安詳的,我能看見田地里那些小動物正在塵土里找尋水源。
穿過村莊邊緣的一些房屋后,出現了岔路口。通往尤卡拉修理坊的路該向左轉。我停下來猶豫了一下,然后決定繼續向右走,直到我看見前方那熟悉的、有著缺口的藍色尖樁籬柵。
如同這村莊中的大部分建筑一樣,桑雅的家也是舊世界房子的一種——一層樓有好幾個房間、一座小花園和一個車庫,以前大部分人家里都有舊式汽車。墻上能看到反復修補的痕跡。桑雅的父母告訴我屋頂以前是平的,并沒有太陽能板。我很難想象出這樣的屋頂。
當我站在大門外面時,桑雅正站在前庭,一邊把皮水袋里的剩余部分倒入金屬桶,一邊詛咒著。前門是打開的,隱隱約約的播客新聞穿過覆蓋著門框的防蟲紗簾,從屋里傳出來。桑雅沒有戴防蟲面罩,當她看向我時,我發現她根本沒睡覺。
“那個該死的混蛋把鹽水賣給了我!”她一邊說著,一邊憤怒地把她的黑頭發窩在耳后,“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辦到的。我像往常一樣先嘗了一下水,那時水還是能喝的。他要價太狠,所以我只買了半囊水,但這錢還是打水漂了。”
“他用的是什么樣的容器?”我一邊控制著車穿過大門來到院子里,一邊詢問。
“那種舊時代的,”桑雅答道,“臺子上面有一個透明的大容器,有一根管子從他賣水的容器里伸出。”
“這是雙管的騙局,”我說,“我去年在城市里看到過類似的手段。在這個臺子里面藏著一個裝著鹽水的秘密容器。這個管子有兩套裝置:一套從裝著新鮮水的容器中汲水,而另一套則從藏起來的容器中汲水。這個商人從可飲用水中提供試飲,然后改變連接的管道裝置把鹽水賣給你。”
桑雅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然后說:“蠢貨。”我知道她在說自己。她一定是把她這一周的大部分預算都花在了這些鹽水上。
“這可能發生在任何人身上,”我對她說,“你之前也不可能知道。不過,警告一下大家總是好的,別人可以小心些。”
桑雅嘆了一口氣:“我看見其他人在夜市快要關門的時候從他那里買了東西。他現在大概已經跑遠了,正在尋找下一個傻蛋。”
我沒有把我的想法說出來:我不止一次聽到我的父母討論,如果這種流動詐騙變多,通常意味著形勢越來越壞,無論播客新聞有多么頻繁地重復著“所有騷亂都只是暫時的”以及“戰爭已經被很好地控制住了”。形勢最好的時候偶爾也會出現水資源的短缺,但是大多數人能夠依靠每月的定額水生存,騙子也就不必花費時間四處流竄。當這些流動的水販偶爾到小鎮里賣高價水時,其實他們知道自己的生意很容易被砸,居民對賣的水不能喝的商販總是不客氣的。倒不是沒聽說過騙子,但這已經是這兩個月以來的第三起了。這種數字上的急劇增長通常意味著城市里出現了傳聞,水的定額配比要收緊,而一些販水騙子則離開城里的黑市,到競爭不那么激烈的鄉下找尋更好騙的顧客。
“你的水管又出問題了?”我問。
“那個老舊的劣質品要挖出來,換上新的,”桑雅說,“如果有時間我可以自己弄。明雅上周又生病了,我不敢把我們喝的自來水給她,就算那是煮沸的。父親說這樣的水已經相當好了,可我覺得那是因為他喝了那么多年臟水,已經有了一顆鐵胃了。”
明雅是桑雅兩歲的小妹妹,從她出生起,就不斷地在生病。最近她們的母親吉拉身體也不是很好。我沒告訴桑雅,但有一兩次在傍晚的微光中,我曾看到有一個陌生人在她家的門邊坐著,一個陰沉纖瘦的人,并非不夠和善,但不知為何總覺得他走到哪里都不受歡迎。他一動不動、安安靜靜,耐心地等待著,既沒走進去,也不離開。
我記起了父親曾告訴過我死亡與茶師的關系,而當我看向桑雅,看向她那張并不比我年長卻被幾許失眠陰影籠罩的臉龐時,在她們門邊等待的陌生人的畫面便突然使我心中一沉。
有些事不應該看見。有些事不需要說出口。
“你申請了修水管的許可么?”
桑雅冷哼了一聲:“你覺得我們有那個時間去等待申請程序嗎?所有需要的零部件我都有了,但我還沒有想到怎么不讓水務巡邏隊發現。”
她漫不經心地說著,好像在談論些瑣碎平凡的小事,而不是一場犯罪。我想起了水務巡邏隊,想起了他們藏在藍色防蟲面罩后面不為所動的臉,想起了當他們兩人一組在狹窄街道上巡邏時那有節奏的步伐,想起了他們檢查人們每月用水定額并執行懲罰的樣子。我聽說過毆打、逮捕與罰款,以及這個村子流傳的更為惡劣的小道消息,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我想起警衛們的武器:磨亮的長軍刀,我曾見過他們在大街上用這些軍刀把從一個老婦人房子里沒收的水管砍成一片片的。
“我帶了些要修補的東西給你。”我一邊說著,一邊把我那堆皮水袋上面纏繞的皮帶解開,“這些不是急用的。要多少錢?”
桑雅用手指在皮水袋堆上撥弄,數了數,“半天的工作。三水袋的水。”
“我給你四水袋。”我知道尤卡拉只需要兩袋就可以完成這份工作,但是我不在乎。
“四袋水的話,我可以立刻修好這其中一個。”
“我還帶了一些其他東西。”我從包里拿出了一本薄薄的書。桑雅看著它,發出略帶激動的叫聲。
“你太好了!”然后她的臉色再次變得黯淡了,“噢,但是我還沒有看完上次的那一本呢。”
“沒關系。我已經看過它們許多遍了。”
桑雅勉強拿走了這本書,但我能看出來她其實很開心。就像這個村莊里的大部分家庭一樣,她的家里沒有書。文章更便宜,你能夠在任何一個市場買到它,不像紙。
我們拿著這些皮水袋繞著房子抵達桑雅的工作間,她把它搭建在了房子的后院里。工作間的屋頂是用海草做的,三面墻是由木頭柱子撐起的防蟲網組成的。而這房子的后墻則是工作間的第四面墻。桑雅拉上我們身后的鐵網門并鎖上了門閂,這樣風就不會把它吹開了。
我把這些皮水袋放在中央的工作木臺上面。桑雅把剩下的部分堆在它們上面,并拿了一個到磚墻邊的長桌上面。我的父親已經把割壞的部分用甜菜根色標記了出來:皮革表面那些凹凸不平的星星形狀。
桑雅把太陽能爐子點亮,它的鐵絲發出橙紅色的光。她從桌子底下拿出了一個裝有塑料補丁碎片的盒子,并從里面取出了一塊。我看著她仔細地輪流加熱皮水袋和補丁,直到兩者表面都變得又軟又黏。她把這塊塑料安放在裂縫上面,確保它已經覆蓋了這塊皮革之后,便開始讓接縫處變得平整,使它更為緊密。
我在等待時,環視了一下這個工作間。自我兩周前的那次拜訪后,桑雅又帶進了更多的廢棄塑料。如同往常一般,這些長桌上面擺滿了工具、刷子、顏料罐、木頭支架、空的玻璃罩燈以及一些我甚至不認識的零碎。大部分的空間還被塞滿廢金屬和廢塑料的木頭盒子占據著。金屬很難找到,因為大多數有用的部分已經在幾十年前被帶到城市里回爐給軍隊用了,而這之后,人們又從金屬廢棄場收集了能繼續利用的金屬。所以現在你能夠挖掘出的都是些派不上用場的隨機小零件了。
廢塑料,從另一種意義來講,似乎從來用不完,因為舊世界的塑料制品需要幾個世紀才能降解,與我們現在使用的不同。大部分廢塑料的質量很差或者被損壞得很嚴重,以至于它無法再次塑造成任何有用的東西;但有時,如果你挖得足夠深,你可能會發現寶貝。最好的發現是舊世界破舊技術的零部件,金屬和塑料交織在一起,它們設計出來的功能我們現在這個世界已經用不上了。偶爾也會發現一件仍然相當完整或容易修理的廢棄機器,這使我們感到困惑:為什么它一開始會被扔掉。
在桌子下面的一個盒子里,我發現了一些破碎的塑料餐具:杯子,盤子,一個水壺。在他們的下面,有兩塊長方形的黑色塑料,這些塑料的大小和形狀跟我房間里書的大小和形狀差不多,有幾厘米厚。其中一面是光滑的,而背面卻是兩個帶著齒輪、圓輪一樣的洞。其中一個長方形的邊緣松動,一條黑色光滑的膠帶從它的內部散開。塑料制品上印有小字。它的大部分內容難以辨認,但我仍然可以看出三個字母:VHS。
“這是什么東西?”我問。
桑雅把裂口補好,轉過身來看。
“不知道。”她說,“我上星期挖到的。我覺得它們是舊時代機器上面的可拆卸零件,但我無法想象它們能夠被用來做什么。”
她把皮水袋放在架子上。塑料需要一段時間才能被完全密封。她從桌子上拿起一個大背包,然后把它舉起背在后背上。
“在皮革冷卻期間,你想不想去搜尋點東西?”
當我們走過幾個街區后,我打算轉向我們通常走的那條前往塑料廢棄場的路。但是桑雅立刻制止了我:“我們別走那條路。”
一個標記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路邊有一座木制小屋。它那褪色斑駁的油漆能依稀辨認出小屋曾是明黃色的,而屋頂上的太陽能電池板也缺了一個小角。這個房子與村里大多數房屋沒有什么不同:建造于舊世界,又為了適應新時代而改造。然而現在,它從那些無色的墻壁和褪色的院子之間脫穎而出,因為它是街道上唯一一間門上涂有新漆痕的房子。一個明亮的藍色圓圈畫在磨損的木質表面,顏色過于明亮,看上去像油漆還沒干一樣。我以前從沒見過這樣的標記。
“那是什么?”我問道。
“我們不要在這里討論。”桑雅說著,把我從這里拉開。我看到這房子的鄰居從隔壁的房子里走出來。而當他不得不經過它時,他避免看向有標記的房子,并加快了步伐。除了他之外,這條街空蕩蕩的。
我跟著桑雅走了一條迂回的小路。她環顧四周,在確定沒人在我們的視線中時,她低聲說,“這房子正在被監視。這個圓圈在上周出現在門上,代表著出現了嚴重的水資源犯罪。”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母親告訴我的。有一天,面包師的妻子在這房子的門口停了下來,兩名水警突然冒出來,問她是來干什么。他們說住在這房子里的人是水罪犯。面包師的妻子最終說服他們相信,她只是來賣葵花籽蛋糕的,他們才放她走。”
我知道住在屋子里的是誰。是一對無子的夫妻和他們的老父母。我很難想象他們犯了水罪。
“那這戶居民怎么樣了?”我問道。我回想起了他們平凡的、蒼老的臉龐和極其樸素的打扮。
“沒有人知道他們是否還在里面,也許他們已經被帶走了。”桑雅回答說。
“你認為那些水警會怎樣處理他們?”
桑雅看著我,聳了聳肩,保持安靜。我想起了她有關非法建造水管的說法。我瞥了一眼身后。那房子和那條街從視線中消失了,但那個藍色的圓圈依然在我眼前閃現,好似在村子的皮膚上紋了刺青,而發炎的傷口阻止人們接近。這里只能被沉默覆蓋。
我們繼續沿著迂回的路線前進。
我們穿過一條淺而泥濘的小溪,它從塑料廢棄場附近流過。孩童時期,來這里是不被允許的。我母親曾說過,它周圍的地面是有毒的,走在這里很危險,隨時都有可能滑倒,尖銳的東西也會把衣服和皮膚弄破。那時,我們常常仔細地規劃去塑料廢棄場的秘密旅行,通常是在白天向夜晚過渡的時候,因為天色還不算黑,我們不必點亮玻璃罩燈,也沒有足夠的光讓人從遠處辨認出我們。
塑料廢棄場是一個巨大而崎嶇的泥濘場地,其中既有尖銳的棱角,也有粗糙的表面,既有鋒利的邊刃,也有鋸齒狀的碎片;它們到處都是,散落得亂七八糟,毫無規律。廢棄場奇怪的、棱角分明的谷底和山線不斷地改變著它的形狀。人們將垃圾從一個地方移到另一個地方,踩踏被堆平的垃圾使它更加緊湊,又在它們旁邊挖出大坑,堆出高聳的山丘,尋找那些沒有被層層垃圾壓彎損壞、依然可用的塑料和木制品。熟悉的氣味和廢棄場的景象將我帶回到怕刮傷腿而一直穿著長筒靴的回憶中,讓我記起靴子面料的粗糙感,以及我的腳在里面悶熱而濕滑的感覺。
現在我只穿了一雙木底涼鞋,甚至沒有遮住我的腳踝,但我現在長大了,白天也足夠明亮。徹底廢棄的塑料在我們腳步的重壓下嘎吱作響,馬蠅和其他昆蟲圍著我們的防蟲面罩呼呼轉。我把卷起來的袖子放下,把它緊緊地綁在手腕上,因為我知道任何裸露的皮膚都會吸引更多的昆蟲。到了晚上,我的腳踝會變得紅腫。
我一直盯著一切值得搜刮的東西,但目之所及只是一些無趣的東西:破碎骯臟的白色塑料布,跟都破了、看上去就不舒服的高跟鞋,一個褪色的玩具娃娃的頭。我停下來,轉身向后看,但桑雅已經不在那里了。我看到她在幾米開外的地方,正蹲下來從垃圾堆里挖出一些東西。當我走近時,她正從一堆裂開的碗、扭曲的衣架和長長的黑色碎片的混合物中掏出一個看起來有蓋子的盒子。
盒子是長方形的,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被劃傷的黑色表面看起來好像曾經非常光滑閃耀。矩形的每一端都有一個由緊密金屬網覆蓋的圓形凹陷。
“揚聲器。”桑雅說,“我在其他舊時代的設備上面看到過類似的東西。它是用來聽東西的。”
揚聲器中間有一個矩形凹痕,比我的手掌略寬。它有一個破損的蓋子,可以從上面的小角打開。在機器的頂部有一些開關,開關的按鈕上面有一排指向不同方向的小箭頭和一個更大的按鈕。當它被轉動時,一個紅色的指針沿著標有數字組合的標度移動,這些數字組合是:92,98,104等,沒有任何意義。在量表的右端可以看到字母“Mhz”。在頂部面板的中央有一個圓形凹陷,比前面面板上的略大,并且覆蓋著一個部分透明的蓋子。
不用問,我已經知道桑雅打算把機器帶回家了。她的表情透露出她已經完全搞清了蓋子后面的秘密,她似乎相信自己打開機器,記住不同部件的順序,將太陽能發電機的電力導入其中,便可以知道這個機器能做些什么。
我們在塑料廢棄場上漫步了一會兒,但只找到了些常見的垃圾——破碎的玩具,無用的盤子以及無盡的塑料袋碎片。回到村莊時,我對桑雅說:
“我希望我可以一直挖到底。也許那時我會理解過去的世界,以及那些拋棄這一切的人們。”
“你花了太多時間來琢磨他們了。”桑雅說。
“你也在琢磨他們,”我說,“否則你不會來這里。”
“我想的不是他們,”桑雅說,“只是他們的機器,他們知道些什么以及他們給我們留下了什么。”她停下來,把手放在我的胳膊上。我可以透過我袖子的衣料感覺到她的手指溫暖的輪廓,以及周圍太陽炙烤的溫度。這兩種不同的熱量彼此相接。“他們不值得被懷念,諾莉亞。他們也從未想過我們。”
我試著不去想他們,但是他們的舊世界流進了我們的新世界,流進了現在的天空,流進了現在的塵土。新世界,現在存在的這個世界曾經流進過他們曾經的舊世界嗎?我想象他們中的一個人站在河邊,而這條河現在是我們土地上一塊干枯的傷疤,一個不年輕也不太老的女人,或者也許是一個男人,這并不重要。她的頭發是淺棕色的,她正望著奔騰而過的河流,也許是渾濁的,也許是清澈的,還有一些尚未存在的事物流進她的腦海。
我希望想象出她轉身回家的場景,想象出那天她因為剛才的想象而做了一件不一樣的事,之后日復一日有所改變。
然而,我看到了另一個她,她轉過身去,沒有做任何不同尋常的事情。我無法分辨哪一個她是真實的,哪一個她只是清澈平靜水面中的倒影,這倒影如此清晰,以至于令我幾乎誤以為是真實的。
我看著天空,我看著光亮,我看著地球的樣子,一切都和他們的一樣,但又不一樣,這種流淌從未停止過。
在回桑雅家的路上我們幾乎沒說話。
我把修理好的皮水袋系在手推車上并踩下直升車踏板時,她站在陽臺的陰影下。我們周圍的天光又高又亮,她卻又小又窄,在黑暗的陰影下泛著灰藍色。
“諾莉亞,”她說,“關于費用……”
“今天晚些時候,我會先給你帶來兩袋水。”我說。當我開始走向茶室時,我看到她的微笑,是那么的蒼白無力,但好在那還是一個微笑。
父親大概不會高興的。